海市,全国的经济、金融、贸易、航运、科技创新中心,是仅次于北城的城市。
江上的货轮撕开晨雾,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在早上八点就已经熙熙攘攘,交错纵横的地铁站载着匆匆的牛马,商业街的咖啡店正在为牛马准备活过今天的兴奋剂。
除了牛马,当然还有大城市独有的纸醉金迷。这个点,他们是不出门的。
不管是郊区别墅还是市区大平层,八点的太阳被窗帘全部挡在外面,家里的阿姨正在准备早餐。一般来说,主人会在九点起来用餐,运气好的话,主人会在十点起床,阿姨就可以把价格昂贵,但被主人忽视的早餐带走,要么留给孩子晚上吃,要么留到第二天当自己的早餐。
这些,都是林越寻说的。
林越寻说,他有一个朋友就在海市,过着这样的生活。
“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我可以认识他吗?”
颜一初差点忘了,他是去享受生活的,而不是跟着林越寻到处找鬼、抓鬼。
“不能。”林越寻斜了他一眼,“我这个朋友,忙着找东西呢,没空理你。”
“我不用他理,他把他的大平层啊、钱啊什么的,都给我就行了。”
“……”演都不演了。
“不过林越寻,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颜一初看着车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到低矮洋房,再到鸽子笼、大学城,现在已经看不见什么房子了,只有一望无际的树林和被切割成一片一片的农田。
颜一初抓着安全带,有些不安:“这里是你说的海市?”
“当然。一个城市,总有过度发达的地方和欠发达的地方。”
“可这也太欠了。”
颜一初怎么也没想到,林越寻嘴里繁华的大都市,会包括这些。
看着破碎荒芜的农田,颜一初会觉得这里还不如孙小宁老家,至少那边的农田是成片的。
看着车外的风景越来越荒凉,颜一初忍不住问:“你不会是打算把我拉到什么深山老林卖了吧?!”
“……人家买你做什么?不能生,也不会老老实实给人家当儿子。”
“那可难说。我可警告你,我不是人,要是你敢对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林越寻往左打方向盘,把车开进一条破烂不堪的水泥路,打断了颜一初的话。
“别多想了,我们去抓鬼,总不能在市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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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下的时候,颜一初的思绪和头发一样凌乱。
一间三层高的小楼出现在眼前,褪色的白幡和飞檐脚下的铃铛缠绕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合时宜——这是颜一初能想到的最好的评价这间小楼的词汇。
忽然狂风大作,大风卷着沙砾尘土和枯枝落叶袭来,颜一初赶紧躲回车里,顺手关上车门。
“林越寻,这就是你说的,一定能破的案子?”
话音刚落,飞檐脚下的铃铛挣脱了白幡,发出刺耳混乱的声音,素白灯笼也在乱飞。
雕着繁复花纹的窗棂紧闭,此刻却发出声响。房内模糊的人影清晰起来,墨色渐浓。
“吱呀”一声,眼皮、两腮和嘴唇都被点上鲜红色的小人推开了窗户,和颜一初对上视线。
他们蠕动嘴唇,两腮和上面的红色一起鼓起又松弛下去。
林越寻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外面的风弱下去了,便打开窗户,仔细看他们在做什么。
颜一初看出来了:“他们在说话。”
“说话?”林越寻探出头。
的确,他们蠕动嘴唇和两腮的样子,是在说话,但是嘴没有张开。
“扎纸人的师傅没把他们的嘴划开,所以他们说不出具体的词句,只能发出模棱两可的声音。”
颜一初打开车门,被林越寻一把拽住。
“你确定要下去?”
“当然,这不是你接的案子吗?”
“……”
不是。他们只是被这纸扎小楼拦住了去路。
纸扎建筑本是祭奠亡魂的冥器,突然显现在活人必经之路上,如同黄泉路标骤然插入现实维度。这往往预示着事主已无意间踏入阴阳交界处,若强行穿越可能导致魂魄滞留幽冥。
林越寻不敢随意闯过去。
林越寻打开车门,跟在颜一初身后。
“你有办法吗?”
“没头没尾的,我有什么办法?”颜一初走近小楼,一脚就踹破了纸糊的大门。
简单粗暴,看得林越寻瞠目结舌。
原来不当人这么爽。
二楼窗边的两只纸扎人瞬移一样闪现到一楼大门,挡住了颜一初即将踢出的第二脚。
纸扎人僵硬地伸出双臂,手拉手挡住了试图闯入的两个人。
颜一初碰了碰林越寻的胳膊:“去跟他们商量一下。”
林越寻上前,纸扎人灰蒙蒙的眼珠和他对上视线,看得人心底发慌。
鬼他见过不少,但也是头一次见纸扎人。不得不说,纸扎人比鬼看着更可怕,雾蒙蒙一样的眼睛,和通体灰白色极其不搭的红色的眼皮、腮红和嘴唇,还有纸扎人专属的冥帽。
人至少看得出来以前是人,纸扎人可看不出来。
就好比章鱼平时看着很美味,死了、腐烂了、风干了,也就看着、闻着恶心,倒也没什么。但要是章鱼长了个布满触手的大脑袋、再来一个人形的身体,那就可怕多了。
林越寻刚想问话,可一看见纸扎人密不透风的嘴巴就犯了难。
“怎么商量?”
颜一初撕下大门处的白纸,从大门框架上折了一段纤细的竹条,递给林越寻。
“用这个,把他们的嘴划开。”
还真是简单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