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九黎说要看看她易容时的样子。
但温萝芙当然不能让他看见——这些日子偷偷制作的面具还藏在暗格里。
得想个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轻轻点在他的喉结:“是吗?可这个妆还没有画完呢。”
下一刻,她已被他扣住手腕按在榻上。温萝芙早有预料,堪堪躲开他压下来的唇,心里升起一股恶劣的快意,手指继续向下,故意慢条斯理地去解他的衣扣。
“夫人今天……”庄九黎的声音带着少年人因羞恼而生的哑意,死死攥着身下的被褥,指节都泛了白,“是在戏弄我吗?”
温萝芙支着脸看他。她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果然烫得吓人。
她正要继续说话,却被他突然堵住了唇。
唯有她清楚如何让他失控,看着他素日冷静自持的面具一点点崩裂,眼中只剩下对她的渴望。那一抹胭脂在厮磨间晕开,一片狼藉,与未竟的追问一起融化在这个混乱的吻里。
这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翌日,温萝芙与庄九黎高踞大殿之上。殿内香烟缭绕,梵音低回,大周、南诏与东瀛的使节分列肃立。法会行至献宝环节。
一位西域僧人缓缓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个宝匣。
“贫僧远道而来,特献此宝,为法会增辉。”僧人恭敬地将宝匣呈递。
匣盖开启,满殿哗然—— 一具焦尸蜷缩其中,形如婴孩。
南诏王饶有兴味道:“听闻西域有高僧坐化成圣,可是此物?”
“陛下明鉴,正是。”僧人从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圆珠,合掌道,“此乃佛劫舍利。百年前有比丘尼自焚求道,焚而不化,反缩成婴。这枚心舍利能镇邪祟,保一方平安。”
殿内顿时议论纷纷,南诏王抚掌大笑:“如此圣物,理当建七级浮屠供奉,就选址崇圣寺后山,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附和。东瀛使者惊叹此物在其国亦属罕见,大周使节亦频频颔首。随后,大周高僧献上层层包裹的经卷真迹。南诏王龙颜大悦,当即诏令于崇圣寺后山修建宝塔,供奉圣物。
法会至此,宾主尽欢,众人渐次散去。
散场时,温萝芙在人群中捕捉到一抹灰色僧袍。她做了个极隐蔽的暗号。忘尘心领神会,宽袖轻摆,也做了同样的回应。
两人默契的互动,全被角落里的白衣人收进眼底。
他名赵四,与暗卫十七同出大周暗卫营。因排行第四且护驾有功,获赐赵姓。暗卫营里都穿夜行衣,唯他爱披一身刺眼的白。仗着生得俊朗,他曾自号白衣剑客,却只是依旧做着皇家暗卫。
如今接下这单刺杀任务,他本想借此金盆洗手,闯荡江湖,却不想迟迟不能得手。他知道十七偷偷帮温萝芙送信,还特意警告过,毕竟那些信从一开始就只能是一厢情愿,可对方还是心软了。
十七终被庄九黎察觉,险些丧命。
那日地牢,本该亲手了结叛徒的赵四一时兴起,将奄奄一息的十七扔在温萝芙必经之路上。未料半途杀出另一股势力,他无心卷入南诏内斗,只得暂且退避。
他的目标,唯有温萝芙。
再见她时,便是那日,他亲眼目睹她反手刺向十七的狠绝一刀。
这一刀让他兴奋不已——这个人,他必须亲手杀了!
可庄九黎滴水不漏的守护让刺杀难如登天。更棘手的是,京城见过真容的人早已被长宁公主灭口,他连目标的长相都不确定,只知其名唤温萝芙。
这便意味着,他只能趁她顶着“赵长宁”身份时动手。
要动手,要么等她落单,要么就得制造一场足够混乱的局面。
只要庄九黎在场,那些护主的毒虫蛊蛇便会令他寸步难近。
殿外,烈日灼烤,蒸腾起氤氲热气。赵四眯眼望着刺目的天光,心生一计。
既然没有混乱,那他就自己制造混乱。
这崇圣寺的法会,也该添把火了。
……
夜墨浓稠,温萝芙拈起一盏酒杯,看里面的影子晃来晃去。
逃跑计划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而最关键的一步,是让身边这时刻警醒之人——庄九黎——暂时失去防备。
心尖掠过一丝细微的抽痛。
在此之前,温萝芙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然能杀人。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素月的幻影又一次出现在身侧。那个总是笑眼弯弯的姑娘,空洞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温萝芙,一遍又一遍问:
“小姐,你要抛下我们的血仇了吗?”
“我们曾经做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吗?”
一阵夜风穿堂而过,温萝芙眨了眨眼,面前空无一物。
她至今仍无法确定,自己对庄九黎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同样难以理解的是,庄九黎为何会对她产生如此偏执的依恋。仅仅因为她在流言蜚语中扮演了一个拯救者的角色?仅仅因为她曾在他的人生短暂地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