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简宁洗完澡下来,看着酒店门口外的长枪短炮,陷入沉默。
保安努力拦着,没让他们涌进来。
她看向前台,女生已经不在了,换了其他员工。
这一瞬间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想法。
只觉得一周来都轻若浮云的心情陡然沉了下去,如同有人向松软云层中投掷了铅岩。
见她出现,大堂经理朝她走去。
能看得出来面有焦急,但又压着满心急躁,对顾客挤出笑脸。
“您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媒体突然赶来,说要采访一个画家。您要去哪里?我带您从其他地方离开。”
简宁先看向前台,问:“之前那位前台小姐?”
大堂经理对答如流:“她刚才说肚子疼,请假了。怎么了?您对她有什么疑惑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我稍后转达给她。”
言语之中没有其他意思,甚至,似乎不知道眼前的简宁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简宁摇摇头,反问:“你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谁吗?”
大堂经理茫然摇头,“实在抱歉,我仅知道是一位画家,很抱歉给您带来困扰,稍后我们将会退回您百分之二十的房费。”
简宁闻声又收回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说不定只是“四处作画人民艺术家”的行迹被人发现了而已。
之前自己不还上了新闻嘛,有媒体想要采访也正常。
“从其他地方离开吧。”她对大堂经理道:“麻烦了。”
绕远路离开的途中,她忽然想起之前苏雨扬发来的消息。
「新闻有关系吗?」
「会对你有影响。」
唉。她扶额,原来是这个影响。
如果被媒体采访,更多人注意到她,那么一定会有人发现她就是凝,就像那位前台。
白夜二楼“天空之境”展厅中,自己的画被人嘲笑、贬低、撤掉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那场面让她感到恐惧、烦躁。
还是说,要默默无闻、闭门不出?
无处不在的限制归来,轻盈的自由又扣上被沉重的枷锁。
也许在苏雨扬提醒时,她就该反应过来。
只是当时她已经以“买油画的小女孩儿”自居了,决心再不忍受那可悲的限制,想放纵、想自由。
代价是到了现在的境地。
她刻意忽略旧世界,甚至完全不知道网上是何情况,就那么一口气闷进了她以为的新世界中。
绕过一个又一个弯,她始终沉默着,脸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哀乐、懊悔与否。
她一人在外,到底会觉得害怕,所以不敢随便进入环境不好的小酒店。
再次拐过一个弯,路上灯光依旧明亮、环境已经精致雅观,但一个人也没有。
在彻底失去方向感之前,她停下脚步。
“不是去其他出口吗?”
经理语气神色皆如常。
“是的,马上就到了。”
路径的确是往酒店深处去,难道另一个出口是直穿过去的后门?
简宁迟疑着跟上,默默拉远了距离。
又走过一个廊道后,一个想法忽然浮现,她浑身汗毛顿时炸开,不再往前走,而是向后倒退。
“你离开这么久……没关系吗?”
经理停下,转身微笑看她。
“简小姐说笑,怎么会只有我一个大堂经理呢?”
简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没说过自己姓简,他也不是办理入住的前台,为什么知道?
简小姐,她听到这个称呼就会想起陈彬、白擎等人。
不再多说任何话,她转身就开始往回跑。
好像搞砸了很多事。这个想法出现在心里,无凭无据,却又被情绪烘托得无比真实。
情绪起伏剧烈,幻觉又开始隐隐约约地出现。
她努力去稳定情绪,效果不佳,眼前依然会出现斑斓的色块,耳边的声音也被减弱。
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幻觉症状一直都不是很严重。
只是眼前会出现浅淡的虚像,并伴随听力下降,虚像中大多都是无意义的色块。
这些症状并不会影响她的行为。
经理好像在后面追她,但一直没有追上。
拼命奔跑时,她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这些日子体力提升了很多。
她的方向感很好,一路往回跑。
看到人后,心猛地安定下来,她减慢速度气喘吁吁往前走。
情绪稳定下来,听力缓慢恢复,虚像也开始淡化。
然而等她看到大堂里的场景后,心一沉到底,再无翻身之机。
记者们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酒店,保安在努力地拦,但显然没拦住。
那位前台女生又出现了,正对着一众媒体侃侃而谈,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一张纸。
那张纸她太熟悉了。
一小时前,她明明知道最好不要透露,却还是侥幸地、不以为意地写下了“凝”。
“简小姐!”
她愣怔地站着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大堂里的记者们和她一同往廊道内看。
她看到了经理,而记者们则看到了传闻中的“简宁”,以及一位狼狈的职场人。
是的,经理脸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简宁完全懵了。
“您怎么在这儿?!”一道明亮的声音唤醒她,“您不是去房间了吗?有记者来找您,我看您不在,就先和他们聊了一点您的画!”
前台女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景仰,是个人就能听出来。
她像是完全看不到经理脸上的巴掌印,可人就在眼前,又怎么会看不到呢?
还是说……
总之,她的表现和后面经理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记者们蜂拥而上。
“请问简小姐,你在外面的画也是找人代作后摆拍的吗?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请问您是殴打了酒店的工作人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