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雨霁在木凳上坐好,江溪去便殷勤地给她倒了杯水,慢慢将茶杯递到她面前。
水早已凉了,但不影响商雨霁接过喝进肚里。
若有旁人在,一定会指责两人主不似主,仆不似仆的僭越关系。
让主子伺候仆从,可真是颠倒了尊卑!
其实刚来红云园,商雨霁还遵循主仆有别行事,但相处久了,两人的关系更似某种怪异的共生。
江溪去吃完饼,邀功道:“我今天有好好待在庭院里,没有乱跑,听到暗号才开门。”
商雨霁本不对江溪去的人身自由做束缚,她来红云园后靠种植药草,钻狗洞找药铺当掉,来换取银钱,再拿银钱给三少爷开小灶买能穿的干净衣物和基础的生活用具。
又借着少爷的身份上哄管事,下怼欺压少爷的仆从,好不容易把少爷养得白净,肉也长了不少,比初见瘦如薄纸好上许多。
可离奇的是,凡江溪去出了门,准没有好事。
在鲜有人去的醉花亭散步时遇到大少爷,在二少爷及冠礼撞到他私会小娘子,回红云园的路上与喝醉迷路的户部侍郎相遇。
大少爷有意无意的贬低,二少爷阴深诡异的凝视,还有户部侍郎不怀好意的扫视,他们的态度不像对一个人,反倒像是对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
黏腻恶心又难以摆脱。
商雨霁无法,只能委屈三少爷乖乖待在红云园的一角天地中,减少与其他人接触的可能。
好在就算江溪去不知晓她的顾虑,也会毫无怨言地言听计从。
那双狐狸眼里满是求夸奖的期待,商雨霁伸手摸了他的头:“少爷做得很棒。”
江溪去朱唇扬起,妩媚的狐狸眼弯弯,不带一丝魅惑,莹润得满是清澈,反而是左脸颊的红痣有几分勾人的意味。
他主动蹭了蹭商雨霁抚摸他头发的手,又抓着它落到脸颊上,盖住那颗诱人撷取的红痣。
商雨霁的手被带着触碰到他滑腻无瑕的肌肤,她习惯性地掐住一块脸颊肉:“记住了,以后见到人,不论是谁,能躲则躲,不要叫人瞧见。”
“好,我只给阿霁看……阿霁——”
恍惚间,她的脑袋像被人一顿猛敲,江溪去惊呼后的话她没能听清,两眼一闭,陷入一片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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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有千万根针刺入大脑,商雨霁头疼欲裂,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缓,她方能理清造成自己昏迷的原因。
零碎的片段拼凑,商雨霁意识到这是她的前世记忆。
前世社畜五年被辞,伤心之下看到色胚好友为安慰她而推荐的限制文,不看不知道,一看怒火飙升一百八。
书中空有美貌反应迟缓,不谙世事又容易亲信他人的主角被兄长哄骗,成为商品成为物品般辗转于众多觊觎他的人手中。
多次相信欺骗着会带他脱离苦海的伪善者,却是踏入更深的深渊,到最后眼里希望不再,只余下一片麻木与苦楚。
商雨霁本就悲伤过度,又在短时间内怒火攻心,情绪波动过大,把自己气晕后胎穿到了这本限制文中。
如今想起书里的内容,商雨霁还是骂出了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什么狗屁的报社剧情!”
是的,被虐身虐心的主角就是她伺候了一年的江三少爷。
艳若桃李,柔软可欺的江溪去。
而且要命的是,离他第一次被强制,就在三天后,江二少爷心痒于及冠礼上惊鸿一瞥的三弟,魂牵梦萦下,还是难耐地强制爱了他的三弟。
意识回笼间,耳畔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她艰难睁开眼,想用手撑住身子坐起,但左手被人紧紧抓握,抽不出来。
商雨霁的动作惊醒了呜咽中的人,江溪去神色哀悼,颤颤道:“阿霁,你还好吗?还有哪里难受吗?需要喝水吗?肚子饿不饿?”
商雨霁避开他一连串的问话:“扶我起来。”
江溪去动作急促中带着柔和地将她扶起靠在床头,抓来枕头棉被垫在她的腰后。
一觉醒来天色暗沉,屋内没有点燃蜡烛,为了省钱,蜡烛非特别时候不会动用。
她接过江溪去倒来的水润润唇,又喊他去点仅剩的最后一根蜡烛。
江溪去没有多问,烛火的微光摇曳下,他的面容越发惊心动魄。
蜡烛为杂烛,由不同油脂混合而成,质量不佳,燃烧效果差,还容易产生浓烟。
但它便宜,便宜就足以盖过它的诸多不足。
点完烛火,江溪去默默坐回床边,哭泣后的芙蓉面恍如染上天边红霞,楚楚可怜,让人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她叹声气,向他张开双臂,江溪去收到信号般脱鞋一骨碌爬上床,顺着她手臂张开的间隙紧紧抱住她,体型较小的她被压在垫起的枕头棉被和江溪去环抱之间。
这是个带着安抚性质的拥抱,是偌大的江府里两个弱小的人儿互相舔.舐伤口的藉慰。
红云园里的日子随她的到来慢慢变好,她们就再也没有约定的安抚拥抱了。
他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声音带着哭腔的哑:“我好害怕,你要是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
明明没有多余的银钱买达官贵族追捧的君子身怀雅香的香包,但他身上一直有股昙花的幽香,是他天生带有的,离得越近,香气就愈发浓烈。
是不符他绝艳长相的清冷淡雅。
但这香更像这人,从骨子里溢出纯粹的灵魂。
商雨霁一寸寸抚摸他的脊背,散去他隐藏极深的惶恐与不安。
“少爷。”
“嗯……”江溪去闷闷应到。
“你愿意和我离开,去一个遥远的,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吗?”
“只有阿霁和我?”
“不一定,毕竟我们偶尔也要与人交易,换取生活所需物资。”
“阿霁不抛下我,我就一直跟着阿霁。”
永远,永远。
“就算比现在还吃不饱穿不暖,少爷也愿意和阿霁走吗?”
他环抱的力度更紧了,商雨霁无法,她停下抚摸脊背的动作,手臂上抬,不慎压住如水顺滑的乌发。
江溪去吃痛,却不出声阻止,一味地将自己送进身下人的怀抱之中:“我只要阿霁。”
商雨霁手臂微弯,双手捧着江溪去的脸,让他直视着她。
烛火映照下,他浓密的长睫在眼窝处撒下扇形的阴影,漂亮的眼里唯有她的倒影。
商雨霁虽早已习惯了他的美貌冲击,但如此近的距离下她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到嘴的话更是换了种说法:
“少爷,我们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