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胸有成竹地拍拍木匣,显然信心十足,“秦寺卿写《治国论》时尚无功名,还是位少年郎,哪来的私印?”
“没有私印你又怎知是秦寺卿的手稿?”
“是啊……若是没有私印,怎能证明这是秦寺卿的手稿?”
“我们买了你的书,总不能拿着去问秦寺卿是真是假?”
举子的质疑此起彼伏,沸沸扬扬。
老板淡定的神色逐渐崩塌,急得冒一脑门的汗珠,他在人群里左顾右盼,终于让他看到一位大救星,“大家静一静!”
“你们不信我的话,但不会不信谢少陵吧?!”
谢少陵的出身背景,以及人品言行有口皆碑,举子们当然相信谢少陵说的话。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谢少陵身上,少年长身玉立,执扇微微一笑。
老板长舒一口气,捧着匣子到谢少陵身旁,“谢公子,我听闻你自幼便模仿秦寺卿的颜体,家中有不少秦寺卿墨宝拓本,你绝不会认错他的字吧?”
谢少陵淡然点了点头,折扇一挥点在木匣上,“我认错谁的字,都不会认错他的字。”
老板总算是放心了,小心翼翼地将匣子抽开,“那就劳烦谢公子一观,看看这是否是秦寺卿的字。”
方才众人质疑的时候,谢少陵已有此意,他随手将扇子别在后领,取出帕子郑重其事擦了擦手,这才轻轻地捧出里面一沓泛黄纸页。
他掀开一页空白的纸,入眼的字虽有些磨损,但依然清晰可见。
字迹遒劲不失清瘦,笔锋如刀般犀利,但横撇上勾笔势挺劲,落笔处浆浓色深,隔着纸都能感觉到,写下这篇文字的人是如何任性疏狂,大有世间一切皆在他运筹帷幄之中的魄力。
众人直勾勾地盯着谢少陵,少年微微蹙一下眉,突然一言不发,当即又翻过一页纸,继续端详手稿的字迹。
谢少陵一目十行,翻看得迅速不停歇,翻到当中一页他的手一顿,这一页纸仿佛是曾经浸过水,墨迹有些模糊。
老板擦擦额头的汗,连忙向众人解释道:“这不是我所为,纸上尚有酒香,我觉得应是秦寺卿不慎打翻了酒。”
“秦寺卿这样的人会把酒打翻在自己手稿?”
“他如此风光霁月,怎会做出如此笨拙的事情?”
谢少陵凑近闻了闻,淡淡的酒香味微不可闻,指尖抚过比前几页更狂放的字迹,轻声断定道:“这一页是醉酒之后所写的。”
许鹤声神情微妙,难以想象那位端庄俊秀的秦寺卿会喝得酩酊大醉,执着笔边写,边喝酒的模样。
老板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问:“谢公子,这可是秦寺卿的字迹?”
谢少陵并未回答,继续翻看着手稿,直到手中纸页越来越薄,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这一页右下角,没有秦寺卿的落款,却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印章。
谢少陵盯着那支梅花,眉尖蹙得更深,纸上的字迹确实很像秦寺卿的字,但比拓本里的字迹更潇洒利落,有几分难以模仿的风神骨秀。
或许那时秦寺卿年少气盛,字迹更挥毫不羁,也未可知?
“谢公子,这手稿到底是真是假?”
有人按捺不住,急切地问道。
“是啊,谢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催促声让谢少陵回过神来。
谢少陵抬眸,眼神幽暗深不见底,“确是秦寺卿的手稿。”
老板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道:“谢公子果然慧眼独具,这手颜体除了秦寺卿还能有谁呢?!”
谢少陵薄薄的嘴唇微动,却没说话,他将手稿放入木匣里,曲指叩了叩匣子说:“我要了。”
这句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长吁短叹。
老板当然乐得跟谢少陵做生意,一击掌说道:“谢公子觉得三万两白银如何?”
谢少陵毫不迟疑地一点头,将装着无价之宝的匣子轻轻搂在怀里,“随我回府取银子罢。”
许鹤声忍不住“啧”了一声,实在是后悔带他来书坊,早就知晓谢少陵是秦寺卿的忠实拥护者,何必要给自己找一个不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