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辛苦了,我正巧回来得早,便想着来见你,可有打扰到你办公?”
话语间,萧嵘不动声色地拂动衣袖,司锦无意识垂眸的一瞬,还是瞥见他袖口拂走的一团被揉皱的宣纸团。
“没有,眼下闲着无事。”
司锦还欲探头去看,手腕忽的就被萧嵘握住了:“坐。”
司锦霎时蹙眉,小幅度挣动了一下,屈膝往萧嵘身边坐下,他就收回了手。
手腕留下萧嵘干燥温热的触感,又激起司锦心下杂乱的情绪。
还未被证实的传言拢在此刻好似平静的氛围中,让人难以松缓心弦。
司锦小心翼翼地抬眸,正见萧嵘抬手执起汤匙,欲尝她准备的酸梅汤。
眼前男人的侧颜显露优越的棱角起伏,浓眉长睫,高挺鼻梁,弧度恰到好处的薄唇微启,姿态优雅地饮入一口酸梅汤。
……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啊。
顶多就只是,特别好看吧。
这人本就从小长着一张惯会蛊人心魄的脸。
萧嵘突然抬眼,惊得司锦瞳孔一缩。
“怎么了,又有话要说?”
司锦:“……有。”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险些要藏不住心事,更没注意到萧嵘问的是“又”。
她本也不擅于此,若非此事当真毫无根据到令人难以置信,她大概会忍不住直接询问萧嵘。
但若事情压根不是沈叙栀所说那样,她估计会在萧嵘冷淡的目光下,羞耻得无地自容。
所以想彻底打消心中疑虑还是只能进行试探吧。
司锦小声道:“让人关门吧,我有正事要说。”
萧嵘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才移开视线,朝门外道:“把门关上,不必守在门前了。”
随着关门的一声轻响落下,书房内变得十分安静。
司锦心头怦怦乱跳了几声。
她没多犹豫,深吸一口气后,开门见山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铺垫和离一事应当早些提上日程,我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我设计的和离计划书,你再看看,可好?”
一口气说完,司锦低头避开了萧嵘的目光。
她伸手往衣袖里翻找着,因着紧张,好一会才拿出了之前那份和离计划书。
萧嵘垂眸看去,视线里又出现了那日的宣纸,纸张一角还留有明显的褶痕。
或许他当时就应该直接将其撕碎了才是。
“我想循序渐进怎也不会出错的,就算所有压力都已解决,你我也没可能昨日琴瑟和鸣,今日分道扬镳,所以……”
“司锦。”萧嵘冷声打断她。
分道扬镳四字听起来分外刺耳。
司锦喉间一紧,这才想起自己应当注意萧嵘此时的神情才是。
她突兀地抬眸,一眼对上萧嵘沉暗不明的目光,霎时被怵了一下。
周围并无旁人,紧闭的房门隔绝了屋外的视线。
萧嵘不似人前那般温润柔和,也不需装出一副与她情意绵绵的样子。
所以他此刻沉着脸色,眸光冰冷应该也没什么不对劲……吧?
他一向都挺吓人的。
萧嵘问:“你很急着和离吗?”
司锦呼吸微顿,轻声道:“……那不然呢?”
又不是你情我愿的婚事,自然是盼着能早些结束的。
萧嵘突然伸手抽走了她手上的纸张。
司锦心跳又乱了几分,只剩藏不住心事的眸子仍旧硬着头皮黏在萧嵘脸上。
萧嵘打开纸张,娟秀的小字映入眸中。
他默了片刻,像是当真在认真阅读。
直到他再次开口:“你说得在理,我会认真考虑的。”
司锦一愣,刚到嘴边还想继续试探的话语也噎住了。
她不确定地问:“你真的会考虑我的和离计划书吗?”
“你希望我考虑吗?”
“当然了。”
萧嵘食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原本就有褶皱的纸张再填新的褶痕。
他“嗯”了一声,淡声道:“有些地方稍有不妥,待我修改条目完善细节后,再交由你过目,可好?”
司锦怔然不减,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与沈叙栀所预想的并不一样啊,那是不是说明,这桩婚事也并非沈叙栀所说的那样。
屋内又静了下来,好似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僵持。
司锦不禁有些脸热,也庆幸自己还好没有直接开口问。
可是这样就能证明事情的虚实了吗?
她不太确定,但眼下暂且没别的话可说了。
司锦不自然地站起身来,道:“那我就先回屋了。”
萧嵘抬眸看来,竟又是那种阴恻恻的目光。
悄无声息般缠绕而来,有种被他的目光触及到肌肤的错觉。
沈叙栀的话突然回荡在耳边。
“因为他迷恋你啊!”
司锦心头陡然漏跳了一拍,慌声就道:“酸梅汤你记得趁热喝……”
“不是,趁凉喝。”
司锦:“……算了,我走了,你接着忙你的事吧。”
司锦起身就走,开门瞧见萧嵘身边的侍从,她露出的笑还有些僵硬。
直到她快步完全走出书房的院门后,她才终是松下一口气来。
察觉异样的春杏快步跟上。
“夫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司锦回过神来放慢了步子,唇边露出轻松的笑容:“没事,没出事。”
方才的紧绷感不在,此时她能想到的便是萧嵘接受了她提议铺垫和离的好结果。
不仅没有试探出令她震惊害怕的事,还顺带让自己的期盼重新有了进展,司锦自然是开心的。
司锦信步走在小道上。
她回想起过往,越想便越觉得沈叙栀今日所说的事情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是沈叙栀被沈迟给忽悠了。
但她也有点傻,居然还信了那么一瞬间,这会想来怎能不脸热。
司锦很早的时候就单方面宣布过再也不要和萧嵘做朋友了。
大概是九岁,也或许是八岁,她已经记不清了。
萧嵘长在萧家那样的大家族,又自幼展现过人的才能,周围对他大多都是夸赞的话语,定是少有遭人如此推拒过。
总之,在那之后萧嵘也不怎么理她了。
司锦以前从未注意到过沈叙栀所说的萧嵘紧盯着她看,只觉萧嵘也肯定对她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女孩心生讨厌了。
就算看了,阴测测的目光,怎么想都不会是因为喜欢,只能是记恨吧。
不过孩童时的小打小闹,也不至于让萧嵘记挂至此。
如今他也开始配合她的想法,想必这桩婚事也不会再持续多久了。
司锦对自己理清的想法很是满意。
突然,司锦又想起了什么。
竟是忘了和萧嵘说三日后司家家宴一事,她原本就打算要在刚才一并说起的。
司锦顿住脚步,回头往书房的方向看了去。
她悠哉游哉走得很慢,眼下只走出了一小段距离而已。
司锦犹豫一瞬,很快决定折返回去。
院中的下人仍候在书房外的不远处没有靠近。
房门虚掩着,是她方才就没关严。
司锦步子轻快,还不待院中下人躬身问安,她已先一步走到了门前。
“夫君,我想起还有事……”
房门吱呀一声响——
司锦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怔在门前,看见了屋内一地碎纸。
最近的一张碎片上,赫然是出自她手的字迹。
是她写的和离计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