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韫不动了,郗若左手固定他右腿,右手在青紫稍上处开始摸骨,沿着胫骨一路缓缓下溯,司韫强忍剧痛一动不动。
直待摸完了,郗若才长长舒出一口气:“不碍事儿,即便裂了也没错位移位,没裂口,” 生恐司韫怀疑她的专业性,不忘解释了句,“这种情况摸骨摸不出来,得上医院拍片才可以看到,我对摸骨这一块儿,还是略懂一二的。”
不知为何,她讲什么司韫都会无条件相信,即便再离奇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司韫站起来,试着如常迈开步子,才走出一步,伤处一阵钻心的刺痛,痛得他冷汗瞬间直往外冒,他估摸着胫骨有轻微骨裂,右腿无法受力,他的行动势必迂缓,该怎么办?要么让郗若先走吧,省得拖累她。
他正琢磨着怎样劝说,才能让郗若安心离开,突然郗若攥紧他右手腕,同时身子挨近他,把他整条右臂横搭在自己肩部:“司韫,别浪费力气讲废话,要走一块儿走,要死一块儿死,黄泉路上还能搭个伴儿。”
想说的话都被她堵上了,司韫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姑娘,手搭着她肩头,竟意外契合,无毋刻意迁就或将就,一切恰到好处。
郗若承着他身体的重量,边走边说:“村里的女人指不定都是买回来……为村子延续后代的,我毁了笪强子的命根子,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寻处隐蔽的地方先藏起来,等人来救。”
司韫搂紧她肩头:“郗若,你这做派不地道吧?我才救了你,你就打算把我给扔了?刚还信誓旦旦说生死与共,看来无非是随口敷衍。”
郗若侧头斜睨着他:“你看村民们一个个的把延续子嗣视作自己的夙命,我这是令笪强子彻底绝户了,对他们而言,这举动不亚于灭了笪强子满门,被捉到真的会不得其死!”
司韫竟觉得两人要是一道死,死似乎也没那么不堪:“郗若,他们本也没打算放过我,我刚还把笪强子揍成了猪头,你觉得我要是被他们逮住了,下场能好到哪儿去?你该不是嫌弃我拖累你,这才想方设法把我丢下吧?”
郗若叹息一声,没再吭声。
司韫尽管自己承身体的重量,毕竟他140来斤体重,比不到百斤的郗若重了近三分之一,他唯恐自己一不小心把她压坏了,可这样一来,他走得更慢了。
郗若突然停下,司韫也被带停了,他不解问:“怎么了?”
郗若气结:“司韫,你要再自己硬扛,那你就自个儿慢慢扛,我不奉陪了,你现在是瞧不起我还是嫌弃我?”
司韫直如上学时期挨老师训斥的乖顺学生,默默挨训,默默承受,默默反省,坚决不改。
郗若瞧见他这副模样就来气:“你要再这么着,那咱俩散伙吧,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河水不犯井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司韫心里咯噔一下,这就划清界限了?果然两人的关系还是太薄弱了,说断就断,他们得建立更紧密的关系,“女朋友”三字突然冒了出来,他心脏开始怦怦直跳,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脱口问出“郗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他扪心自问:这念头当真是为了巩固两人的关系,不至于说断就断?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从未经历过的陌生体验,让他彷徨迷茫的驻足原地,不敢迈出那一步。
待心跳平复后,他庆幸适才没有脱口问出那句话,他有未婚妻,赵倩做错什么了,要承受被背叛的痛苦?郗若是个好姑娘,极好极好的姑娘,自己不该耽误她,她值得拥有世间最好的男人,可单单是这么想想,他的心口业经抽痛不已。
他甩甩头,甩掉满脑子的杂念,只是心窝像是坍塌了一块,那里成了空洞,整颗心随之空落落的,不知该拿什么填满,他隐约有种感觉,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填满了。
临近日落,他们寻到了一处较为隐密的山洞,说山洞其实是抬举了,不过是山体一处凹陷进去的矮窄凹洞,仅容两人坐在里头,平躺都无法满足。
山洞位于山体拐角处,一旦有村民近前,他们能迅速绕到另一侧悄然逃离,毕竟以两人目前的状况,与他们正面硬刚简直就是找死。
因着司韫的腿伤,两人走得慢掂掂,幸而沿途没遭遇上村民,郗若把司韫安置在山洞里,又捡了些枯枝掩蔽洞口,随后转身,司韫满心以为她做完这一切会钻进山洞,孰料她转身就走,情急之下唤她:“郗若,你上哪儿?”
音量没压低,郗若头皮微麻,转身上前几步,俯身平视司韫:“你找死呢!我出去找吃的,一整天没祭五脏庙,你不饿啊?”
两人自打昨晚逃进密林,至今滴水未进,又马不停蹄逃了一整天,说不饿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他还是摇摇头,很诚挚地说:“我没觉得饿。”
他们昨晚没预料到会落得这般境地,跟踪郑村长时什么都没带,手电就更不用说了,谁跟踪人还捎带上手电啊?加之有手电也用不上,在密林打手电相当于活靶子,是以郗若出去找吃的,得摸黑往返,山间密林本就难走,加之有村民搜拏,郗若不小心被发现怎么办?要是迷路了回不来怎么办?他都不敢想象郗若被他们捉住后的境况。
郗若满脸不相信地瞥他:“你不饿我可饿了,我为自个儿寻吃的。”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司韫无法,他总不能阻止她出去找吃的填饱自己肚子吧?惟有目送郗若渐行渐远,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内消失殆尽。
天色越来越暗沉,他坐在山洞里,感觉不是在休息,而是饱受煎熬,时间度过一秒,他的焦虑就多添一分。
司韫强迫自己阖眼歇一会儿,睡着了时间会在不知不觉中流逝,醒来后郗若就会出现在他眼前了。
可他压根没法入睡,脑子里纷纷扰扰,尽是郗若会上哪儿寻吃的?去得远吗?今晚月色比昨晚好些许,她能瞧得清楚些吧?她能寻到吃的吗?她自己吃饱就好,别寻他的份了,早些回来!她不会被村民看到吧?以她的身手,单打独斗村里没人是她对手,要是遭遇几人围攻呢?她被捉住了怎么办?她当下在赶回来途中吗……
他满脑子都是郗若,无比懊悔自己怎么没随她一道去,密林中白日里尚且容易迷路,何况夜里,要是她真回不来,他都不知该上哪儿寻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