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簇仰起头笑,“你还是跟我回家吧,做鱼粥给你吃。”
她还在可怜他,安慰他。
得逞了。
但肖符突然厌恶自己的心思,逗骗无知少女,实在卑劣又自私,骨簇回头,他仍旧被自己的阴私拖拽着,没能发现。
“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呀?”骨簇不再拉肖符的手指,转而握上他的掌心,“万岁为难你,还是同僚排挤你?”
小手紧握着他,她还用指抚着他的手背,他盯着她的手,答:“都有。”
都没有。
骨簇听到回答,心里起了一丝波澜,但她的注意力竟然不由她控制,自己跑到了手上,还有心口,心口跳得乱,像兔子乱窜。
她直直地挺胸抬头,领着肖符走,肖符只能看见她的头顶,看不见她正面,看不见她错乱的呼吸,亦看不见她乱瞟的眼神。
鱼粥冒着热汽,骨簇拿蒲扇来扇了扇,待温了才端给肖符,肖符静静用着,她坐在旁边,看他用。
搁在桌下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捏了放,放了捏,方才的抹触感化不开。
骨簇的人还在肖符身边,思绪已经飞走了,飞到街坊,听到人们谈吐闲话,九品芝麻官的小女入了当今老祖宗的眼,旁人不知她是谁,但她知道。
骨簇完全没有因为这样的闲话生气,可听出了别样粘稠的意味,什么意味?自己说不上来。
思绪回归身躯,她跳下长凳,去开窗透气。
骨簇就着窗前春榻坐下去,趴在窗框上看外边儿,沈桓竟然回来了,她吓得摔在地上,连忙站起来拉肖符,“我爹回来了!”
肖符还没来得及说话,骨簇扯着他往她闺房去,找来找去没找到地方,她把肖符推到床底去,“你别出声,被发现了爹爹要打你。”
骨簇吹灭蜡烛,假装已经歇下。
屋外脚步走了几圈,靠近她的闺房,站在门口,门底缝透来阴影,良久,阴影退散,脚步渐远,有阖门的声。
骨簇凑到窗边去看,沈桓只是回来拿东西的,拿完又出了院,登车离开。
肖符已经从床底出来了,额上有灰,狼狈。他取手帕擦灰,一言不发,他隔着屋门,去看方才他坐过的地方。
鱼粥没收,沈家人不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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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符说忙,就真的很忙,这倒是没骗骨簇,骨簇很久没见到肖符了,入了冬,沈桓办完差回家了,这回他没禁骨簇外出,甚至跟她说,想出去玩就去。
年后不久,街上开了糕点铺子,听说味道极好,骨簇也想去瞧瞧,她特地找来件新衣裳,抱到屋子里去换。
人高的铜镜立在前,映出骨簇的身躯,新年过了,她又长了一岁,今年是十八,家里不短吃穿用度,她也没什么烦恼,于是身子长得又快又好,姣好的曲线蜿蜒。
这是她第一次凝视自己。
骨簇靠近铜镜,细看锁子骨上的红褐胎记,似乎比以前淡了点,她伸手去摸,这胎记她不做遮掩,别人看见了就看见,它只是一块无碍的胎记。摸着,她跳脱地想起在河边遇到肖符,许多年不见,再见他,他第一眼不在她人,而在锁子骨上这块胎记,他曾凝注胎记,靠胎记认得她。
指尖摸着胎记,腕骨不可避免地触到那滴狡猾的水所注过的峦巅。
垂睫阴郁的肖符,也浮在脑中。那滴水从他手上而来,水过,就像被他触过。
骨簇突然惊措后退,她手忙脚乱把镜帘子扯下来,不再看自己,她什么都没想,下意识抓起衣裳给自己穿。
冬日立领长衫,遮了胎记。
“为什么发愣,到你挑糕点了。”肖符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铺前人多,担心骨簇听不见,他特地弯下腰,隔她一指距离。
骨簇慢慢回神,那张总是神出鬼没浮现的面容近在眼前,她眸中注上懵懂,却又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