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渊被酒精迷得混沌的脑子还未转过来,他已纵马离去。
好半晌,他才拍了拍脑袋瓜子:“……燕王他,他也知晓!”
房渊头疼难忍,好容易搭了同僚的车赶回家,正撞上父女两个用晚饭。
他坐下划拉了一口吃食,怕自个儿睡一觉便忘记,赶忙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
房幽一惊吓,连带着自个儿的筷子都“啪嗒”一声落在了桌上。
顾不得捡起来,她问:“阿兄可曾露了马脚?裴焉没有发现吧?”
房渊嚼了两口,见主张食不言的阿耶正瞪着自个儿,忙咽下了饭团,端正答道:“不曾,他一说我便酒醒了,什么也没说。”
房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提醒的也是对的,你千万要放在心里。”
房渊点头:“我知晓。”
说来也诡异,小妹说自个儿会被人害死,燕王也提醒定要小心,这般被人通知寿数不长,房渊莫名有些忧怀。
莫非,他真是个早死的命?
房鹤明适时打断兄妹两人的谈话:“行了,先吃饭。”
于他而言,燕王发没发觉房幽重生都无大碍。
作为政治家,如今最正确的选择,理应是与通晓后事的燕王联手,如此既能引领他房氏走向鼎盛,又能让大庆欣欣向荣。
但女儿不愿。
再看裴焉,即使重生归来亦没有任何异动,可见此人对皇位无甚想法。
房鹤明也不知该说他是淡泊权力,亦或是胸无大志。总之,裴焉既如此,那便当没有他重生这一回事。
另一边,青年郎君坐于春夜檐下桌案边,其上铺有一张宣纸,洁白无瑕。
裴焉执笔,寥寥几下挥出那人相貌,杏眼樱唇,双手叉腰,尽显刁蛮之态。
前世今生相加,所活岁数已过半百,可房幽这女郎,仍旧教他烦恼。
前世痴缠是她,今生视而不见也是她——他只奇怪,同一个人,即便他们错过了初次坏了马车的相遇,就当真能变得这样不同吗?
正沉思,外间传来请安声,他放了笔,沉声:“进。”
是张庸,他的幕僚,亦是他的知己好友。
不是前世牢狱中的救命之恩,只是今生的雪中送炭,他待自个儿虽没有当年的倾力信任,却也满含钦佩。
“主君在看什么?”张庸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奇怪道。
“贺之,若一个人记忆全无,那她待往事,是否还会如从前一般?”他问。
张庸思忖几息,很快答复:“卑下未曾有过此等经历,具体不知。但若是此人性情未变,想来处事也不会变。”
裴焉两根长指不自觉敲了下桌面,惹得张庸视线亦往纸上看去。
那宣纸上的女郎如精怪女妖,面容俏丽,再瞧神态,竟栩栩如生,娇嗔之意扑面而来。张庸飞速移开眼——
能画得这般摄魂夺魄,可见是燕王殿下心尖尖上的人。
裴焉:“那你觉得,缘分是续上,还是不续得好?”
张庸心内百转千回。这位燕王殿下接他回府以来,并不急着要他出谋划策,反倒将府内所有藏书都交予他,令他数日内看完。在他看来,燕王知晓欲速而不达,懂得蛰伏,是个极英明的主君。
可他今日问这样的话,摆明了是为画上女郎茶饭不思。
虽不知这女郎是何等身份,但若是主君想要,那天下的女子,有谁不可?
张庸便斟酌道:“主君信缘分?卑下以为,事在人为,缘分如权势,都是争抢过来的。”
此话不仅为此女,更为燕王。他伴其左右,发觉燕王虽声望见地、文武学识都无短处,却偏偏对大殿上的位置没上一点心。
明明于情于理,他都是那个最名正言顺的人。
裴焉睨他一眼:“贺之,你多话了。”
张庸与前世一般,总想劝他去争一争,虽也有他放纵之因,但到底僭越。
他又凝眉去看画上女郎——
此时,是他与房幽的初见。
他马车的车辙损坏,挡了大道,房幽气不打一处来,不管他是燕王赵王,在车外叫嚣着让他把车挪走。
那时他方回京,对这房氏女郎的第一印象只剩娇蛮。
本不想理,却鬼使神差地想灭一灭她的气焰。
他出了马车,便瞧见她涨红脸叉着腰的模样。
那可真是……中气十足。
裴焉眉目柔和,伸手去触碰画上人。
今生却是尚未见到她那般活泼。
他转念又想到房幽与裴昱相对而立,低眸浅笑的娴静样子,心漏跳了一瞬。
事在人为。
是他钻牛角尖了。
他与房幽上一世的缘分是她争抢来的,那这一世,即便她没有重生又如何,就由自个儿来争抢。
房幽,依旧会是他裴焉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