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均笑了笑,没说话。
邹飏说完这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现在是一个大晚上侵入别人单身小屋的不速之客,这要是换了他,晚上洗漱完了躺自己小窝里正听音乐呢,就算是刘文瑞来了也得被他打出去。
“你……”樊均犹豫了一下把他手里的东西拿了过去,放到了客厅的小桌上,“没打着车?”
“嗯。”邹飏应了一声。
“那……”樊均明显对这样的状态也有些应对不足。
“也不是。”邹飏说。
樊均没说话,看着他。
“一般,”邹飏顿了顿,一咬牙直说了,“我们宿舍几个,谁要碰上什么事儿了,心情不好了,就这样,吃点儿喝点儿,愿意说说,不愿意说就愣着。”
樊均还是沉默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应该……不是真没事儿,”邹飏说,“反正我也……”
“要穿拖鞋吗?”樊均问。
“……不用。”邹飏说。
樊均也脱掉了拖鞋,然后走进了厨房。
邹飏走到沙发旁边,大黑正翻着个肚皮在沙发上躺着,他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大黑身边。
樊均刚才应该是躺在沙发上,这上头还有明显的温度。
他伸手挠了挠大黑的肚皮。
樊均拿着个小矮桌从厨房里出来了。
邹飏赶紧又站了起来。
“坐着吧。”樊均说。
邹飏又坐了回去。
樊均把小桌放到了沙发面前的小地毯上,转身把烧烤和酒都拿到了桌上,然后坐在了地毯上,靠着沙发。
邹飏想了想,也坐到了地毯上。
“我真没事儿。”樊均看着他。
“那就吃宵夜。”邹飏说。
“嗯。”樊均应了一声。
邹飏打开袋子,把几盒烧烤排列着放好,拿了一串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出来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之后他停下了,把串儿拿到眼前又看了一眼。
樊均也拿了一串,吃了一口。
邹飏看着他。
“嗯。”樊均点了点头。
“嗯什么?”邹飏问。
“是有点儿难吃。”樊均说。
“靠,”邹飏笑了起来,“难怪这摊儿没人。”
“商场那边儿买的吧?”樊均倒是没停,继续吃着。
“是。”邹飏开了罐啤酒。
“那边儿都是临时的摊儿,不做回头客,”樊均说,“烧烤得是菜市场那片儿的才好吃。”
“哦。”邹飏应着。
樊均看上去状态还凑合,没有特别差,更没有想要自杀。
可能并不会再继续之前那个让人非常不愉快的话题。
一直到这时,静下来的邹飏才有机会顺了一下自己这会儿的行为……太唐突了。
邹飏,太唐突了。
这不是刘文瑞,也不是宿舍那几个起码朝夕相处了两年的同学。
这是你刚认识没几天的你妈的男朋友的养子。
目前跟你最近的关系就是你的教练。
“今天碰到的那个姐姐,是我以前的邻居,”樊均却在这时突然开了口,“我怕她认出我,我爸就有可能知道我在哪儿了。”
这应该不太可能吧。
邹飏没说话。
这会儿他才发现,其实说是这么说,就像对同宿舍的人碰上事儿那样,但其实是做不到的。
没熟到那份儿上,也没法带着分享八卦一样的心态对着对方刨根问底。
尤其是……樊均的事儿,绝对不是他身边任何人经历过的那些所谓烦心事能比的。
就凭那一句话就已经能体会到了,那是同时贯穿了樊均身体和心理的伤。
操。
跑来干什么呢?
邹飏沉默着又喝了一口酒。
“其实我也知道不可能,”樊均看着手里的烧烤,也没看他,“只是控制不住。”
“也正常,”邹飏抹了抹嘴,拿起了刚才吃了一口的烧烤,虽然不好吃,但也谈不上多难吃,“你脸上伤都是他打的吧?”
“嗯。”樊均应了一声。
“打得这么狠,”邹飏说,“谁会不怕,何况那会儿还是个小孩儿。”
樊均转头看了他一眼。
邹飏也看着他:“那个眼罩,不戴就拿掉吧,老觉得你发烧捂了个退烧贴呢。”
“嗯?”樊均愣了愣才抬手往自己脑门儿上摸了一把,摸到眼罩的时候笑了,“我忘了。”
“帽子戴习惯了吧。”邹飏说。
“嗯。”樊均点点头,低头把摘下来的眼罩叠好放到了沙发旁边的小置物架上。
“想遮着脸上的疤怕让人认出来吗?”邹飏边吃边又问了一句。
“是。”樊均转回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烧烤。
“其实……”邹飏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你爹什么武力值啊,他真来了打得过你?打得过冠军?打得过吕叔?你们三个一块儿不给他打废了个屁的。”
樊均再次转回头来看着他。
“怎么。”邹飏问。
樊均没说话,只是伸手开了一罐啤酒,往他那罐上轻轻磕了一下,然后仰头灌了几口。
邹飏拿起啤酒,跟着也喝了几口。
“你跟你爸爸关系好吗?”樊均问。
“嗯?”邹飏愣了两秒,提到他爹……他顿时就感觉本来温度挺合适的屋里有些燥热。
他放下啤酒,脱掉了身上的卫衣外套,往沙发上一扔:“面儿上父慈子孝。”
樊均往他里面穿着的T恤上扫了一眼。
“我不冷。”邹飏也看了看樊均身上的……斗篷。
“我以为你跟你爸关系挺好的。”樊均说。
邹飏很敏锐地追了一句:“我妈说的吗?”
“不是,我是觉得,”樊均侧过身靠着沙发,脸冲着他,回答得很真诚,“你性格挺好的。”
“那只能说我爸没坏到那个程度,”邹飏手架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我爸是个伪君子,唯一的优点就是自信。”
樊均笑了笑。
“我性格好吗?”邹飏问。
“好。”樊均说。
“那刘文瑞要跟你打架。”邹飏说。
“打他都不用一根手指头,”樊均说,“我说了算。”
“谢谢。”邹飏笑着说。
“谢谢你。”樊均拿起啤酒罐晃了晃,发现空了,于是又开了一罐,举到了他面前。
邹飏拿起自己那罐跟他碰了一下:“为什么?”
“除了吕叔他们,”樊均说,“你是唯一……想知道我那些事儿的人。”
“也许……”邹飏皱了皱眉,“只有我这么莽撞。”
“不是。”樊均说。
邹飏看着他没说话。
“只是不会有人在意别人的事,我也一样。”樊均说。
“我以为你会介意别人知道你的事。”邹飏说。
“是介意。”樊均说。
“……我靠。”邹飏顿时尴尬了,“你说话怎么还带反转的。”
樊均笑了笑。
“那你……”邹飏喝了口啤酒,“想说吗?都那么久没消息了的人,你为什么……”
“他是真的会杀人的人,”樊均说,“别人可能不用当真,但他真的会,我知道。”
邹飏没说话。
“我知道。”樊均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