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清。”房玄龄道。
屋外身影动了动,似是将头转了过来。他甚至可以想象卢沅芷睁着一双杏眸,求知若渴的模样。
房玄龄很清楚卢沅芷是什么样的人品,不会做任何有伤风化之事。有意思对她只是一个情绪的形容词,而不是实质。
相反,如果他问出自己想说的话,那才是在玷污她。
房玄龄低声闷咳,转移话题:“嗯…你是因为招待来的人才误了时辰吗?”
“也不算。”
话罢,房玄龄一怔,蓦然感觉有点冷,连意识都清醒了两分。舌尖发苦,心头酸涩。如果没有原因,那...为什么会晚来?
相比于卢沅芷懒得来,他更希望是有事情耽误了。
窗外卢沅芷可不知房玄龄现在想的都是这些。她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道:“主要是此人,他不服从萧铣的命令,还说一定要见你。但你现在没办法出门。所以只能我去。”
“嗯...他有点一根筋。不知李二郎怎么跟他吩咐的。他竟然说要听我的。”
“郎君你说,听我一个妇道人家的算什么。所以我才说,他很有意思。”
房玄龄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好像没那么难听了。反而带着点专属于病号的微弱和磁性。
“什么都可以算。因为,他听我的,而我,会听娘子的。”
此刻,轩木窗外的寒风都变得温暖柔和。卢沅芷红了脸,喉间微颤,心跳加快。
房玄龄依旧在屋内老老实实待着,却好似身体凭空生出藤蔓,伸到院中,缠住她的脚踝。
空气中数不尽缠绵。
原来,这才是婚姻该有的情绪吗?
句句有回应,每一句都能打到她的心上。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严冬持续许久,春意应该也该来了。
随着被隔离的人先后病愈,新年已至,罗川像是终于突破厚茧,得以化蝶的粉娥,绽放出新的生命力。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就连身体逐步好转的房玄龄也这么认为。
在此期间,刘弘基得到的指令只有四个字——稍安勿躁。
他倒是想安,但他安不了!
每天要面对萧铣这么个笑眯眯找事的上司,他想起来就一肚子火。
尤其是这个上司,还比他有脑子。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到他这就弄得极其复杂。一份地契核对三遍,一问就是衙门办事必要流程。
当官哪来这么多破流程,他阿耶做河州刺史,整天不是参加宴会,就是跟上层搞好关系。从来就没为公文烦忧过。
那像他,看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文书这东西了。
所以萧铣跟刘弘基说过完年,又要重新普查人口,他彻底炸了。
心理上的炸了,身体也炸了。
陈年旧伤又开始泛疼,那种疼就像是被针扎进骨头缝一样,无法缓解,只能干忍。他喉咙干痒,像火烧一样。这症状,跟罗川时疫简直一模一样。
在罗川步步变好之际,他竟感染了吗?
刘弘基不相信,甚至恶劣地想着要是他感染了时疫,他一定要带上萧铣。反正他是武夫,体质总比那读书人强一些。
要活他活,要死一起死。
就这样,在众人热火朝天为新年布置官舍之际,刘弘基忍着高热的肿痛,连续两天来找萧铣办公,美其名曰:有不懂的事需要请教。
实际上是他发现,他好像真的得了时疫。
为了让萧铣跟他同生共死,向来因为习武,冬日穿单衣的刘弘基,第一次套上氅衣,低垂着脸掩盖病容。坐在萧铣书房里。
他唇边带着得逞的笑意,除了穿的厚点,脸色难看点,也没什么异常。
萧铣瞧着勾了勾唇角,开始阴阳怪气:“最近刘主簿很是认真啊!可别是被抛弃才不得不认真起来。”
毕竟刘弘基藏不住事,前两天收到李世民回信脸色难看得紧。
刘弘基闻言气得不轻,但头疼让他冷静了一些。反正萧铣马上就要被他感染了,爱说什么就说点什么吧,忍一忍也没什么。
“不劳县令费心。”
“不费心,不费心。”萧铣莞尔一笑,小嘴淬了毒一样继续道:“没关系的,我们罗川如今也变好了,刘主簿就待在罗川努力也不错。”
刘弘基有时候真怀疑萧铣舔一口自己唇瓣,都能被自己毒死。读书人骂人是真难听啊。专挑人痛处戳,还一句话拐八百个弯,不如痛痛快快骂他一句狗彘奴!
但为了萧铣不把他撵出去,刘弘基忍。反正他也忍不了两天了。到时候看萧铣感染了时疫还怎么嚣张。
他紧紧咬住牙,捏着鼻子认下。“县令说得是。”
“对了,除夕夜你心心念念的房乔便可以解除隔离了。你不去看看吗?”
嗯?他的主心骨要出来了?
刘弘基刚高兴两秒,面色一变。不好!他现在可是行走的时疫!不过,他忽然想到民间有个说法,感染过时疫的人基本不会感染第二次。他这才面色一松,虽然很想去问问房玄龄有没有新的指示,但还是怕真给人放倒了。
两天时间,感染十个萧铣都够了,他还是老老实实隔离吧。
既已至此,刘弘基大发善心,决定走之前告知萧铣一点小秘密。当下立马就不忍了。扶着额角,显露出自己的病态。“最近实在是不舒服,我就不去了。”
说完他扭过头观察萧铣的状态,发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够露骨。又提醒一遍。“说起来我这两天好像只和县令你接触过,也不知道是不是……”
萧铣沉默,目光看向他顿了顿,好半天才露出慌乱的表情。“刘主簿不会感染时疫了吧。”
刘弘基心满意足,慢悠悠道:“没准啊!县令还是请大夫来看看。”
萧铣煞有其事点点头。“刘主簿确实需要请大夫看一看了。”
看看身体,顺便看看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