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晚期一直都是这样子,笑着说:“现在可以让我喂你了吗?”
“你治伤吧。”
顾相以的一句话,比起让吴晚期自残来更加的不理解,疑惑,“你在说什么?”
“你疗伤我吃饭,以后别再这样子了,自相残杀只会成全了外人。”之前没有想到会有人死亡,才肆无忌惮让人流血,现在遇到了有人死亡,才知每一滴鲜血得珍贵。
“你这人真奇怪。”吴晚期的胳膊肘支在饭桌上,脑袋枕在手骨上,他的肤色实在是太白了,恍然一看,真像是枕在了白骨上,瞳色又太黑,盯人看的时候有着只有一双眼睛得诡异感,瘆人得慌。
本人不在乎是否自相残杀?是否成全了外人?一心想要看风景,因为他不会死,顾相以也不会死,所以能与顾相以多多交流,怎么他表现出一副必死的模样?还要自己疗伤,鲜血流出的样子不美吗?不懂得欣赏,故意为之,“我要是不做呢?”
“我不会回应你的话。”
“我也不想听你说话啊,我只想自己说。”
可吴晚期还是站起了身,走出病房门外找医生包扎,怕人不跟自己说话,特意把医生带入病房,当着人儿的面包扎,还强制他看着。
顾相以没有兴趣,但浪费医生的时间更说不过去,就看着他脱掉衣服,伤在胳膊,挽起袖子来就行,可偏偏人没有及时上药,分分秒秒的时间都忘记了胳膊上还有伤,活动过于自如让衣服陷进了伤口里面。
吴晚期不怕疼,无奈医生的话不敢反驳,他想听顾相以是如何回应自己的,就露出了身上千奇百怪的伤疤,调笑,“习惯了疼痛的人,涂药是一种折磨。”
是令顾相以感同身受的话,也仅限于一点点,自己想死也没有抗拒抹药啊,他的心里面迷茫,面上清明,微微捏拳,偏头不看吴晚期身上的伤口,这又不是受害者诉苦大会,何况,伤疤早已经愈合了,才能换来吴晚期下一秒地自愈。
倒是吴晚期,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相以,身上“鲜血”不比他少,他的鲜血流下来是真流了,得不到什么也不觉得自亏,不像是自己的鲜血,流下来变成了“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人的面前吸引人的注意力。
吴晚期一向都是这么做事的,一向都是不分人,如今出来了外面,他只知道,他该抓住的是顾相以,所以“鲜血兔子”只蹦到他的脚边,蹭着他的灵魂。
可惜,顾相以不理,感受到了存在也不理,吴晚期身上的血腥味很重,谁身上的血腥味轻?不如吴晚期对血腥味的贴心处理方式,手臂受着伤还想喂另一个人吃饭。
饭已经喂到嘴边了,顾相以张口,动作很熟练,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喂饭了,就是第一次还得搭配着话“下饭”。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似乎是生病遭到弃养了,被我抱回了家里面,我每天喂它吃饭、喝水、吃药、抱它上医院,慢慢地,它健康了,可惜没有多久死了。我很伤心,就央求爸妈重新养了一只,又死了,我不信邪啊,怎么我就养不活呢,就一直养一直养,养到我家破产,开始养自己了。”
顾相以望向吴晚期的眼睛如一汪世外桃源遗留下来的泉水,干净清澈泛着独属于美好世界得香甜,人间难得几回闻,莫说是连人间都没有看过的吴晚期,想来想去,本来就是自己要说的一段话被顾相以这双眼睛弄得不知所谓了,没道理怪自己不懂得回答,诚实地说。
“你知道为什么很努力都养不活吗?因为我割了它们的脖子。”
此话让顾相以眼中的泉水无风自荡了一层,只是表面,泉水足够深,才不怕人破坏,再者,顾相以眼中的泉水能溺死人,只是因他的长相忽视了这个真相,能看清,不一定要深陷里面,顾相以转头,没有理他的话。
吴晚期只是因喂饭的举动突然想到了以前的经历跟他分享,没有觉得说出来会造成什么影响,不然就不会只跟顾相以说,也让咸宰听了,说的有头无尾的,谁信他,单看他的面相也不值得信,但真假无人在乎,因为没有关系。
唯一一个在病房里面可能会和病房里面的人有些关系的人睡醒了,刚醒就打了一个哈欠,说着没有睡醒,睁眼闭眼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不是本人也就只有在乎的人知晓睡了多长时间。这里没有在乎玖十的人和玖十在乎的人,自当无需说自己只睡了半个小时。
和覃响在身边不一样,有一点一样的是,顾络尤会在覃响醒后再睡觉,是因为顾络尤信覃响,而玖十会在顾相以醒来后睡觉也是因为信覃响,能让覃响留在身边的人定是极好的人,哪怕顾相以想杀顾络尤而自己应该忌惮他,也会因为覃响选择信任他。没有办法,覃响比顾络尤重要。
靠近正在吃饭的顾相以,也就相当于靠近了覃响,在他的身边仿若能闻到覃响遗留的气息来甜了自己相思苦。
玖十刚睡醒的步伐不稳,一个不小心平地一个摔摔在了饭桌上,不知道用了什么部位的力气,把一桌子的饭都给打翻了,唯留吴晚期手中调羹的一口饭。
顾相以和吴晚期受到了无妄之灾,还不知道怎么来的,他们不会看玖十如何走过来的,也就不知道他怎么摔倒的,更疑惑于回神的时候饭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顾相以主动吃了吴晚期喂的最后一口饭,说了声“我不吃了,我去卫生间”就慢吞吞地走了,留下了吴晚期和玖十在面对狼藉,吴晚期没所谓,“捡起来就好了,又不脏。”玖十道歉,说重新赔一份。
咸宰坐在病床上吃的,和顾相以说清楚后没有上桌碍眼,也逃过了一劫,快速吃完手中的饼,跟在顾相以的身后。
说一句要帮忙的话在他不能死的情理之中,可就是觉得不说比什么都强,小小年纪有着这般不可爱的性子,还好,还有机会转世投胎。
顾相以每走一步路都是煎熬,还好,还有不寻求仇人帮助的能力,还好,自己的抗压能力强,区区疼痛不碍事,走得有些慢,万幸时间也不急,陪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卫生间。
好巧。
又遇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朱醉见押着袭警的少年在洗衣服,在顾相以吐完出来后用钱拦住他,“你被我牵连弄脏衣服的补偿。”
“我不在乎衣服脏不脏,心意我领了。”衣服脏了、人也脏了,一盆水泼过来,顾相以没有反应过来,怀中秦绯说写的信也脏了,这些都很难在乎起来,和自己没有关系的矛盾,纵使自己成了受害者,也会淡然处之,不是在乎的事情不会计较,想将事情滑过去,没想到朱醉见硬塞。
“一码归一码。”
“你收下吧,省得他一直烦你。”
咸宰说的顾相以很感兴趣,不收就会一直烦吗?那岂不是刚好可以用朱醉见牵制住咸宰?拒绝,“不收,你来烦我吧。”
“你真是好故意啊。”咸宰是不怕的,朱醉见不敢抓人不是不清楚其中内幕,就是太清楚了导致举步维艰,区区凝望之地唯一老师的头衔便是内幕的总结,不能逢人就说内幕,可以让人亲眼去看看,在此之前,还是要提醒人一句,“凝望之地可没有一个好人,别和他们接触。”
“不要我与他们接触,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保护你?”
“你又看出了什么?”
“朱醉见说你不在逮捕范围内,是不能抓凝望之地里唯一的老师,不代表不想抓你,我说你杀了人,都还没有拿出证据就顺着我的话往下说了,可见他知道你所犯下的罪孽,如果是如此,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你既然知道他的无奈,还拿话揶揄他。”
“也不冤枉他,唯一的老师杀掉的人也是唯一,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是孩子唯一的父母、是唯一的自己,被昨天、今天、明天期待着,你杀死了三天的期待,这三天一定会对你不好。”
“你既然明白,怎么还做不到?”
“我做到了,没有做成功。”顾相以阻拦不了他们杀人,却也在保证自己不会死亡的情况下竭力阻止了,成功率还是零,不是因为对方太强的缘故,是自己很弱,可即便是弱小,也会因自己想守的坚信自己有无限的能力,他们呢?怎么还好意思问自己做不到。
“我问的是你,你杀掉了自己,不怕这三天找你算账?”
“我不是唯一,也不曾被期待,自是不怕的。”谁都可以是顾相以,不是顾相以需要顾相以,是顾相以需要顾相以。
话是可怜话,人不似可怜人,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说出口的只是实话,也早早免去了自己话有人听的期待。
回到病房,他们和掉在地上的食物和平相处,咸宰让医生给顾相以包扎好伤口后,拿出一套衣服帮他换上,前往接下来该去的地点,自己没有说,他们也没有问,沉默的四个人先后出了医院,在接收到阳光后,吴晚期开启了今天在外面的第一句话。
“今天天气真好啊!”
和往常一样,继续向顾相以介绍自己所见所闻的景色,先从小的说,“是啊,今天天气很好。”很小很小的一句话,因不是从吴晚期口中说出来的而伟大。
吴晚期偏头,望着在自己背上一向只听不说的顾相以侧脸,真正地笑了,重复,“是啊,今天天气很好。”
好到,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