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秋被外面炸响的鞭炮声惊醒了,一睁眼就见梁鹤洲推门走了进来。他在床畔坐下,摸了摸他的额头,问:“吓到了?”
他点点头,伸出手臂,梁鹤洲俯身抱住他,他闻到他身上浅淡的油烟气味,说:“你怎么没走呀?做了什么好吃的?”
“包了馄饨。陪你一天,明天早上我再走。”
“要是你一直不走就好了。”
梁鹤洲没回应,燕惊秋又说:“我随便讲讲的,不是真的要你别走,我知道你要去工作的。”
“嗯,”他搂着他的腰抱他坐起来,“起来吧,吃点东西。”
“我有点不想吃,头好疼,喉咙也疼,哪里都疼。”他说着拒绝的话,但很配合,倚在梁鹤洲身上,被抱着出了房间。
天气很好,阳光一直洒进客厅里,那棵金桔正摆在光下,金灿灿的,有些晃眼。他走过去,蹲下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去桌边坐下。
梁鹤洲端出来两碗馄饨,很香,燕惊秋捧着暖热的碗说:“我好久没吃过馄饨了。”
上一次过年吃馄饨,好像还是小时候的事,在程庭南家里,和他爸爸妈妈一起。
“鹤洲,以后可以……可以每年都吃到你包的馄饨吗?”
梁鹤洲头也不抬:“什么时候想吃都行,我给你做。”
他笑了笑,红了眼睛,说:“谢谢你鹤洲。”
梁鹤洲一怔,刚一抬头就被他抱住。他搂着他,在他耳边小声地哭了。他轻抚着他的背安抚,心神有些恍惚,闻着他身上的香气,忽然有种想亲亲他的冲动。
吃完饭梁鹤洲要去医院,先把他哄睡着了才走。到医院时裴素丽刚刚吃完午饭,护工去休息了,他陪着她说了会儿话。
或许是过年,她看起来有了些精神,聊起他小时候的趣事,把自己逗笑了。
下午两点梁鹤洲再去公寓,刚刚好燕惊秋也醒了。
太阳还很暖和,他把卧室的被子抱到阳台去晒,燕惊秋在客厅打开了电视。只一墙之隔,电视声隐隐约约传过来,先是新闻联播,再是综艺,最后停在动画片上。
他笑了笑,铺好被子回房间,看见衣柜乱糟糟的,想顺手理一理,推开两扇柜门,看见了那个抽屉,放着文竹枯叶的抽屉。
他想拉开看看,碰到抽屉拉环又停住了,移向紧挨着的下面一个抽屉,本以为里面放着袜子之类的衣服,没想到白花花全是信封,塞得满满当当,拉抽屉时还掉出来几个。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上面都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写地址,但写着他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像乱涂乱画,但确实是燕惊秋的笔迹。
他犹豫片刻,朝门口瞥了一眼,拆开了一封,展开信纸,满满一页的“梁鹤洲”三个字,覆盖住所有的空白部分,只有笔画与笔画之间露出些微白色的缝隙。他看得一阵心惊,正反确认一遍信纸,谁料反面也全部写满了,力透纸背,边角泛黄的纸张好像一碰就要碎了。
“鹤洲?好了吗?”这时候燕惊秋在外面喊他。
他口干舌燥,匆忙把信纸塞回去,声音微微发颤:“马上,我理一下衣柜。”
“喔,正好我有件白色的羽绒服一直找不到,不知道是不是丢了。”
“我找一下。”
“好。”
外面安静下来,连动画片的声音都不见了。梁鹤洲握着信封没动,打量着衣柜,看见埋在衣服堆下的白色衣袖,把那件羽绒服扯出来用衣架挂好。
电视声再度响起来。
他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悄悄打开另一封,这次没把信纸抽出来,只这么往里看了一眼,一个大大的“死”字闯入视线,写得很乱,边上还有一个“想”字,再下面是很小的“睡不着”。
燕惊秋又在外面喊他:“鹤洲,找到了吗?”
“还没有,”他哑着嗓子,匆匆把信封塞回抽屉,又打开第三封,“我再……看一下。”
第三封确确实实是一封信,开头规规矩矩写着“亲爱的鹤洲”,换行的第一句话是:展信佳。又是八月了,夏天快乐。但是费城的夏天好无聊。
“鹤洲,你找好久啊。”
燕惊秋的声音伴着脚步一起传来,梁鹤洲匆忙把信纸塞进口袋,关上抽屉,随手拿了一件衬衫抖了抖,燕惊秋适时地出现在门口。
“是不是不见了?”
梁鹤洲脑子很乱,想着那封信,心不在焉地说:“找到了,挂起来了。衬衫太皱了,改天有空我熨一下再收拾。”
燕惊秋走过来抱住他,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问:“你不舒服?”
“……没有,”他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么乱,给你梳梳。”说着便牵着他走了出去。
他拿了梳子过来,坐在沙发上,燕惊秋盘腿坐在他□□,脊背贴着他的胸膛,回过头朝他笑,说:“像不像给狗狗梳毛?”
梁鹤洲心神不宁,没有回话,握住一束头发,想着,其实更像在给猫梳毛。他的头发已经很长,盖住了肩膀,又细又软,全部握着也只有小小一把。解开几个结,轻轻地梳,还是掉下很多碎发。
“疼吗?”梁鹤洲问。
燕惊秋摇头:“梳好了吗?”
“嗯。”
他把梳子放到一边,把他搂在怀里,不着痕迹地亲了亲他的发顶,他没有觉察,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头还疼吗?”
“还有一点。”
“等会儿再吃粒药,晚饭想吃什么?”
“虾仁炒饭。”
梁鹤洲在他耳边轻轻应了一声,和他一起看着电视,但放的什么,完全没往心里去,惦记着口袋里的那封信,那个大大的“死”字也一直在脑海里萦绕闪回,搅得他如坐针毡。
傍晚,他出门去买菜,燕惊秋缠着要一起去,实在拗不过他,把他包得严严实实才带他出去。
太阳已经落了一半下去,气温很低,两人没去很远的地方,到附近一家小超市。燕惊秋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他听一半漏一半,路过货架时随手就拿一样东西扔进购物车,等结账才发现虾仁都没拿,只好又重新买。
回去的路上要过马路,他心思还在那封信上,恍恍惚惚,没看红绿灯就往斑马线上走。燕惊秋在后面拉了他一下,恰好一辆侧面驶来的汽车堪堪剐蹭到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