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来,在岑寂雨夜里的那个吻宛如梦境一样缥缈虚幻,梁鹤洲时常错觉那只是他狂妄的幻想。
他知道自己不是燕惊秋喜欢的类型,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想和自己恋爱。
而和他所预感的一样,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相处模式与之前并无任何不同,反而,十一假期过后重新回到学校,燕惊秋开始更多地和程庭南、和其他的朋友玩乐,不再和他一起吃饭,放学后不再去足球场看他踢球。
他又抽不出什么空,白天上课训练,晚上打工,睡觉吃饭的时间都靠挤出来,于是他几乎只有早上送燕惊秋去学校时能见到他。
燕惊秋坐在车后座,很少说话,他也不是话多的人,两人的交谈便停留在“早”和“我走了”。
有时候去到公寓门口,会看见燕惊秋倚在门框上,衣衫不整,满身酒气,站都站不稳。他便知道前一晚他一定在外面玩了。十次有八次,他能看见他衬衣上印着口红,或是颈边留着吻痕,至于是否与别人共度春宵,他不得而知。
燕惊秋坦坦荡荡,从来都不遮掩,也不解释。
如此反应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不该生气,假如表现出愤怒,反倒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或许在燕惊秋的认知里,这样的行为并不被定义为“不忠”。
一旦他把自己放在“燕惊秋恋人”的位置上,从前坚决冷硬的态度便溃败下来,那时候他连燕惊秋床下有别人的衣服一事都无法忍受,如今却仿佛一个包容万事万物的菩萨,不管燕惊秋做什么,想要他做什么,他都只会怀着广博地爱意无条件说“好”。
这是他第一次恋爱,是来之不易的恋情,况且对象是他肖想已久的神祇一般的存在,他选择隐忍,选择自欺欺人,为燕惊秋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甚至想着,只要不被他亲眼目睹,一切都可以相安无事。
他开始从爱情里感受到卑微和自贱带来的凄苦与哀伤。
当然也有美好的时刻,比如早晨的吻,或是燕惊秋吃到他做的饭菜时露出的笑。
他偶尔会趁上班前的空余时间来公寓做饭,与料想的一样,在吃食方面,燕惊秋也秉持着娇矜人设不倒。他不吃葱姜蒜,不吃香菜和花椒,假如一道菜里有这些,必定会一点点全部都挑出来,连洒在番茄鸡蛋汤里的葱花也是,假如不小心喝进去,也会敏锐地全吐出来。
他不吃羊肉,但烤和涮的羊肉除外,讨厌生菜,可是汉堡里的和包着烤肉的生菜却能吃下去,意外地喜欢吃胡萝卜,玉米一下子可以吃两三根,但讨厌玉米味的所有零食,很能吃辣……梁鹤洲一点点摸清了他的喜好。
火锅店轮休时,他会被燕惊秋留下来过夜,头一次收到邀请还很紧张,但他想多了,燕惊秋什么都不做。
卧室很乱,衣服随便丢,但不像是有其他人来过的样子,他也没看见过不属于燕惊秋的东西。
那晚燕惊秋好像很累,睡眼惺忪,让他快点上床。他躺在他身边,想着是不是要抱着他。但比起被抱着,燕惊秋好像更喜欢抱着他,把腿架在他腰上,氛围与其说是暧昧,不如说温馨。
他时常觉得自己在哄小孩入睡。他自己睡觉很踏实,一晚上都不怎么会动,但有时醒来,能看见燕惊秋摆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姿势。
床是实木硬床,梁鹤洲此前睡过客房的床,以为只有那儿的床才是硬的。
有次他来过夜,坐在床上给他吹头发时,忍不住问起这件事。
燕惊秋说:“因为从小到大都一直睡硬床啊,寄宿学校里的床都是那种窄窄的,上下都可以睡人的木板床,你知道的吧?我习惯了,平时也不怎么住家里,家里的床很少睡。”
他的声音夹杂在吹风机的响声里,时隐时现,眉眼轻垂,像在回忆往事。
梁鹤洲无法想象他成长过程中感受到的孤独,明明有父母,却是一个被丢弃的孤儿。
十月底,气温骤降,燕惊秋感冒了。
那天梁鹤洲一大早就来了公寓,在门口碰到了程庭南。近段时间两人几乎没碰过面,程庭南一脸惊讶,问他来干什么,好像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公寓门从里面打开了,走出来一个留着长发的男生,很高挑,瘦削身材,戴着银边眼镜,扫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出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到那人头发上飘出的香味,是燕惊秋用的那款洗发露的味道。
他打量一眼程庭南的神色,程庭南好像已经见怪不怪,神色如常,说:“昨晚应该又跑去喝酒了吧,不是说感冒了不舒服吗,真够折腾的。”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从背包里拿出感冒药和买来的粥,去卧室喊燕惊秋起床。
梁鹤洲僵在门口,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片刻后还是进来了。原本他想来煮粥,陪燕惊秋睡会儿觉,但程庭南买来了粥,好像会待在这里陪他。
于是他只进厨房烧了壶水,在料理台上看见一包已经拆封的纸巾,上面印着一个酒吧的名字。
他把纸巾塞进口袋,若无其事走出去,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
燕惊秋明显精神不好,懒懒朝他摆摆手,也没留他。
出了公寓,他一遍遍回想燕惊秋的样子,衣服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脖子上也没有吻痕,所以和那个长发男人做了什么?
不好的念头盘踞着,纠缠着,让他好几天没睡好觉,但他问不出口,以兼职很忙为由,逃避了每天早晨两人的例行见面。
燕惊秋很不高兴,和他闹脾气,几天没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