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暮色笼罩,燕惊秋从绿荫地上奔跑着十多个黑色的剪影中,轻易辨认出了梁鹤洲。
他其实没有特意寻找,只是把视线往人群中一放,双眼随即就落到了梁鹤洲身上,简直像互相吸引的磁石南北极,带着一种宿命般难以违逆的意味。
他觉得很奇妙,饶有兴致地盯着梁鹤洲看。
踢球时的他比平时要活跃,时常和队友沟通,原本高亢有力的喊声,在柔和晚风中一过滤,飘到燕惊秋耳边时变得低沉缥缈。
不知道他踢的是什么位置,梁鹤洲总是只在中场附近来回跑动,传球或者抢断,绝不靠近球门,因此射门的高光时刻从来不属于他,相反——
“啊。”燕惊秋轻轻叫了一声,笑了出来。
相反,他常常像现在这样,因为犯规而被罚下场。
他没有立刻跑过来,先和场外的替补队员碰拳,继而和教练聊了起来,频频点头。他面朝着燕惊秋的方向,一手撩起衣服下摆去擦颊边的汗,最后几丝暮光照出了他大半个胸膛,人鱼线顺着胯部延伸到宽松的运动裤下方,引人遐想。
还有其他人在围观,燕惊秋听见几个女生轻轻惊呼出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忽然有些烦躁。
或许是这边的动静很大,梁鹤洲抬眼看了过来,与燕惊秋对上了视线。
燕惊秋冷哼一声,随即移开眼睛看向一旁,不想却见一颗足球直直地飞过来,破空声很响,震得他耳朵发麻,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额头已经被重重砸了一下。
他只觉得眼冒金星,身体发软,一下子从长椅上摔了下去。
耳边拥挤着吵闹声,他低低地呻吟一声,一睁眼,迷蒙的视线里闪现出梁鹤洲的眼睛,两抹月光般浮薄的清辉一般,然后是拂面的汗水气味,一只湿热的手掌抚上了他的额头,另有一只手撑住他的腰,把他扶了起来。
梁鹤洲眉头紧皱,眼睛涨红着,眉间的两颗圆钉仍旧闪着碎光。
“惊秋。”
他听见梁鹤洲这么喊自己,声音很急。
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感在此时变得绵长而细密,渐渐蔓延至整个脑袋和脖颈,他本能地伸手去探寻一个依靠,摸到梁鹤洲坚实的臂膀后把头搭了上去。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响起,燕惊秋无暇应答,大口喘着气,方才因痛楚出的一身冷汗,这会儿被梁鹤洲滚烫的体温烘烤殆尽。
这时候足球队教练走了过来,跟梁鹤洲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下一秒身体腾空被背了起来。
他不舒服地动了动,双手紧紧绞住梁鹤洲的脖子,说:“我要滑下去了!”
梁鹤洲托着他的大腿往上抬了抬,迈开步子往医务室跑去。
他跑得很快,但很稳,燕惊秋没觉得颠簸,额头的疼痛也减缓许多,听着他稍显粗重的喘气声,侧眼看了看他。
他紧咬着牙关,脸颊上凸显出颌骨的痕迹,神情紧张而坚毅,鬓发湿透,汗水把他的衣服浸湿了,凸显出他胸膛那儿隐秘而暧昧的轮廓。
燕惊秋看得耳朵发烫,又想起方才他撩衣服擦汗的情形,身体里忽然掠过一丝短暂而不合时宜的火热,一时之间浑身都不痛快起来。
他挣扎着要下来,梁鹤洲顿了顿脚步,声音沉稳,说:“到了。”接着便把他放了下来,扶着他走进了医务室大门。
他的额头肿起半个拳头大小的包,把医务室的医生都吓了一跳。稍作检查过后,医生开了消肿化瘀的药给他,又说:“你最好去医院查一查,假如脑震荡可不得了。”
燕惊秋没说话,接过药,又被梁鹤洲扶着出了医务室。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着,风一吹,燕惊秋又觉得头昏脑涨,不愿意走了,找了张长椅坐下,使唤梁鹤洲去小卖部买冰。
“没有冰袋的话,冰淇淋也行,多买点。”
他有气无力,梁鹤洲犹犹豫豫,似乎不放心他一个人,三步一回头,跑进黑暗里。
不下五分钟他就回来,提着一大袋子的冰淇淋,燕惊秋随手抓了两个,摁在额间,叹了口气。
梁鹤洲站在他身前,盯着他纤长的指节发呆,冰淇淋很快融化,包装袋上的水珠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乳白的灯光笼着他,照得他一张脸朦胧而柔软,平日里的张扬气焰不知被收敛到哪里去了,像一只迷路的小猫。
梁鹤洲抬手,指尖顿在他面前,说:“我来吧。”
燕惊秋便把冰淇淋递给他,他握住,覆上他额头,看着纠缠在指缝间的几缕发丝,又说:“还是去一趟医院。”
“不要,我没有脑震荡的症状,没他说得那么严重。”
“可——”
“我学医的,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