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秋百无聊赖,打开电视看新闻,天气预报将将播报完,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程庭南那儿来消息了,却只是app推送的通知,标题噱头满满——宋寒清深夜搂抱“好友”,国民男友人设崩塌。
打引号的两个字非常耐人寻味,点开通知细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偷拍的照片。
画质很模糊,但角度很好,拍得像写真似的,仿佛是故意营造出了一种朦胧暧昧的氛围。
照片中两人站在一扇门前,看起来是哪家酒吧的后门,一条十几级台阶长的消防楼梯从两人头顶逶迤延伸而下,不知从哪儿射出的彩色灯光穿过楼梯台阶之间的罅隙,洒在他们的面颊上,遮掩住了他们的相貌。
一个箭头标注指明,站在右边的男人是宋寒清。他右臂撑在门边的墙壁上,另一手伸进了他面前男人宽松的衣摆里,扶着男人的腰。
就像连环画似的,等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宋寒清的手已经摸上了男人的脖颈,他的衣服被撩起来,堆叠在宋寒清的腕间,一大片小麦色肌肤裸露在寒冬腊月里。
他没有丝毫抗拒,姿态放松,身上的外套已经垂到臂弯,微微低着头,两手插在裤兜里,右脚脚背还勾着一只足球。
旖旎的氛围感几乎要从手机屏幕里溢出来,燕惊秋看得耳朵发热,总觉得那男人眼熟,盯着足球拧眉,滑动照片反复翻看,一种难以名状的熟稔感猛然袭上心头,震得他心惊肉跳。
宋寒清抱着的,分明是梁鹤洲。
除去那足球,还有照片中男人眉间闪闪发亮的眉钉可以佐证燕惊秋的猜想。他本以为那只是光影变幻造成的效果。
他扔下手机,抱着隐隐作痛的头粗喘着,拔掉手上的针头翻身下床,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最后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总之不能再继续待在病房,放任思绪发酵,他必须得找点事情来做,否则,梁鹤洲和别人在一起这件事一定会把他逼疯。
在走廊里浑浑噩噩胡乱逛了一阵,遇见了关远山。
关远山很是惊讶,问他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支支吾吾,句子中杂糅着一些没有意义的词汇,叫人不明所以。
他这幅模样,难免让关远山想到他的病史,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便说:“我现在要去给病人查房,你和我一起去吧。你就待在我旁边,不要说话,可以吗?”
燕惊秋求之不得,点头答应了,和他坐上电梯时才慢慢冷静下来,瞥一眼他手里拿着的病历,问:“你的病人是什么病?”
“重度肺纤维化,昨天早晨刚刚入院,女性,50岁,患者家属想要肺移植。学长有什么意见?”
他说完,电梯也正好到了,燕惊秋跟在他身后出去,道:“肺移植……先不说费用和肺源问题,本来这项手术本身风险很大,不一定能成功,就算成功,术后存活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他语气冷静自持,与方才判若两人,关远山瞄一眼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纤细修长有力,几乎可以想象到这双手稳稳地拿着手术刀的样子。
曾经的天之骄子沦落至此,实在可惜。
“我和学长看法一样。”
“嗯。她现在每天需要吸氧多久?”
说话间已经到了病房,关远山一边推门一边说:“几乎不能断。”
病房是三人间,床铺间的隔断帘都拉着,关远山走到最里面一张床前,朝那患者打了声招呼。
燕惊秋静静跟着,在关远山身侧站定,轻轻倚在了墙上,抬眼想瞧瞧那病患的模样,不想却先看见了一张魂牵梦萦的面孔。
“鹤——”是梁鹤洲。
他还未喊完名字,坐在病床边陪护的梁鹤洲突然站起身,几步逼近过来,那汹汹的气势,吓得他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滚出去。”梁鹤洲眉头紧皱,眸光暗沉沉的,嘴里吐出一句刺人的话。
燕惊秋惶惑地看看他,但被他冷冽如刀的眼神逼得不得不移开了视线,转头又对上关远山狐疑的眼神,最后,他看向病床上卧着的小妇人。尽管她已瘦骨嶙峋,一张脸几乎髑髅一般,然而他还是认出了她的眉眼。
是裴素丽,梁鹤洲的母亲。
他心乱得厉害,一时间语无伦次,解释道:“鹤洲,只、只是碰巧,我发烧了,然后……你别这样,我……我……”
他说不完开了头的话,而此时裴素丽听见他的声音,便从梁鹤洲手臂与身躯的缝隙间歪着头望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裴素丽平静的眼中一时迸出猛烈的怨愤和恶意来,像炎炎夏日里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浪,把屋子里蒸得热气腾腾。
燕惊秋下意识又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他听到裴素丽叫喊起来,一连串的怪声,然后是氧气仪脱落的报警声,裴素丽似乎挣扎起来,周围人都拥到了床前。
梁鹤洲在那儿沉声叫道:“妈,你把杯子放下!”
话音刚落,燕惊秋便见一只银亮亮的玻璃杯从隔断帘后飞出来,直冲自己的脸颊。他没有躲,让那杯子结结实实磕到了额头。
他只觉一阵眩晕,昏昏沉沉,耳边还回荡着裴素丽那怪兽般的嘶吼。
“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什么都被你毁了,毁了!要不是你,鹤洲他……”
他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渐渐裴素丽剧烈的咳嗽声和风箱般的呼吸声远去了,一切画面也开始从眼前远抽离,难以抗拒的黑暗缓缓逼近了,笼住了他的意识。
他知道自己大约是晕倒了,但身体却穿过地面,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慢慢周围响起了鸟鸣,树叶簌簌的声响,风声,非常热烈的夏天的风,吹得他两眼胀痛,再定睛一瞧,他回到了桃湾大学,回到了他与梁鹤洲初见的2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