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探知不到任何毒素的气息了,可她明明还记得,赤玉斛就藏在暖阁书架的那只白玉花瓶里,未曾动过。
她的毒……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就没了?
容昭的脸色一瞬凝固,像是情绪有些别扭,不耐烦,又像是欲言又止。
林太医又小心地给君笙扎了两针,指尖因紧张而略微僵硬。君笙轻皱眉,倔强地忍着不吭声。
她气顺了些,胸口的钝痛缓解不少。
“你们先退下吧,让公主好好休息。”容昭道。
“是。”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我的毒……”君笙嗓音带着一点沙哑,却依旧清晰,仿佛是从破碎的琉璃中透出来的光。
“绯绯没事了,是绯绯吉人天相。你,好好休息。”
容昭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只一味地安抚,语气低哑却不容反驳。
她还想再问,可他已经起身走向外殿,说是去问太医细节,并叮嘱她一唤就来。她只得躺下。
屋子里重新归于静谧,只余血腥气混着檀香熏炉的味道。君笙侧头躺着,终于理解了卓清口中说的“腐朽的香气”是何味道了——那是一种甜得发腻、混着焦苦的味道,黏腻地钻进鼻腔,令人作呕。
她微微蹙眉,低头抚着仍隐隐作痛的胸口,像是要把刚刚抽离的魂神一点点揉回这具身体。
不知为何,她突然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地面冰凉,刺得她脚趾微微蜷起,却倔强地一步不退。
她走到窗前,轻声唤着:“卓清。”
无人应答。
君笙的心一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刻,她顾不得身体尚未康复,踉跄着冲出了内殿。
少女赤着脚,披着单薄的中衣,像一只濒危的小兽,跌跌撞撞地穿过殿门,直奔正殿。
暗七正好在内殿觐见,低声汇报着卓清的情况。
容昭负手而立,背对着门,一身玄袍,压暗了所有的光。他的声音沉冷如深潭:
“药有用,我承他的情,但是容着他活着,会败坏绯绯的名声。要是让人知道她从西南回来的车上一直藏着一个男的,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暗七刚要抬头回话,忽然对上门边那抹单薄的影子——少女扶着门框,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
身形单薄的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乌黑的发披散着垂落下来,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殿中那人。
容昭猛然回身,与她那双空洞的、如同被雨打落的葡萄般的眼睛对上。
“你抓了卓清?”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像是指尖划破了这大殿的沉默。
?“什么药?”
?她抓住了两个问题,没有再问第三个。
她站在门边,头发散乱,呼吸还带着针灸后的微颤,像是被骤然拉进了风雪中,却仍固执地睁着眼。
她记起那天在山崖,卓清用衣袖裹着草根递给她时,那一瞬他微不可察的停顿。她那时没察觉,可现在想来,赤玉斛的根须体系复杂,层层缠绕,如蛛丝般分支纵横,就算被人抽走一两缕,也不容易觉察。
她下意识抬手扶住门框,却只是轻轻贴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却已不再是虚浮的,而是一点一点地聚焦,像是有寒意自心头缓缓凝起。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不可置信,也有疑惑,还有,模模糊糊的恨意。
“殿下您别跟皇上置气,皇上也是为了您……”
?暗七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解释。
可他话未完,便在容昭一眼扫来下噤了声。
那赤玉斛世所罕见,解毒之效绝伦。卓清在牢里交出的,只有半截根须——也就那么一点,干瘪得几乎要碎在掌心,也只够救一个人。
可容昭没有犹豫半分,在太医诊断她毒发加剧的当夜,就亲手喂她服了。
空气骤然冷下来。
少女单薄身形晃了晃,见那上坐的人根本没有解释的准备。
良久,她才慢慢地低下头,仿佛是被什么打败,却仍旧咬着牙,声音轻微得像风:“他还只是个孩子。”
那一刻,容昭的眼神狠狠地动了一下。
她倔强地站在那里,眼神一寸一寸地低落下去,最后像是撑不住了,背脊一点点弯下,却仍旧没有哭。她只是咬住唇,像是连颤抖都不肯让人看见。
“你放了他。”她说,声音像是从喉骨里磨出来的,“他已经救过我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