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社畜楚寒烟难得一见地早退了。
同事问他去干嘛,他语气十分冷静,说要去医院做个ct看看脑子。
出了公司他站在风口吹了会儿冷风,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乌漆墨黑的头像似乎有轻微的反光,点开放大仔细看了看,似乎是一张小猫局部自拍。
……
好!可!爱!
他没去医院,拐去商场买了一把叮叮当当的钥匙链。
小猫很喜欢抓他的钥匙扣。
原本的钥匙扣是买试剂的时候商家赠送的,一串短短的双螺旋DNA,拿来逗猫,感觉有点委屈了猫。
回家的时候,小猫果然坐在书桌上,面前是他前一晚没收起来的备用机。
小猫直挺挺地坐着,小尾巴尖一翘一翘,十分骄傲。
这个小模样简直太可爱了,楚寒烟没忍住,凑上去用脸蹭了蹭小猫:“……好聪明啊盈盈,怎么这么聪明?”
小猫饿了可以和他说,渴了可以说,哪里不舒服可以说,不开心也可以说。
他们会像大雨天里挤在伞下的两个小孩,或者一大一小两颗饭团,或者随便什么好笑的、柔软的、无厘头的东西,窸窸窣窣地耳语着度过一生。
仙尊大人很轻地哼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舔了下自己的爪子。
谢游雪一千多年好歹没白活,了解规则、进而使用,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他甚至觉得楚寒烟只是因为宠溺猫崽才对任何行为都乱夸一气,然而楚寒烟的眼睛很亮,那眼光看得他腿脚都像踩在棉花里。
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这个人好像是真的很惊喜。
仙尊大人不介意哄一哄自己的饲主。
他歪着头和楚寒烟贴贴了一会儿,非常骄傲地开始用小猫爪子进行技能展示。
拍屏幕,拍开,打开对话框,寻找表情包。
“祝你有一个美好的一天.gif”
一朵巨大的玫瑰花上下翻飞,红光四射。
楚寒烟捏着小猫脸一阵乱揉,热情洋溢:“天才啊盈盈!我去给你报名全国天才儿童大赛好不好?只要你赢了有几百万奖金交完税咱俩就去大理买个院子躺平你可以天天扑小蝴蝶——”
什么无神论的世界,毁灭吧。
谢游雪:“。”
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听清,脑浆子都快被这个人摇匀了。
他勉为其难从楚寒烟的魔爪之下挣脱出来,忽然脑门儿上被亲了一下。
小猫仰起脸。
楚寒烟的眼睛很温柔,在暖融融的灯光下化成一片柔和而流淌的黑曜石,他轻声说:“盈盈。”
——嘭!
原本安静的屋外骤然刮起大风,一声巨响中,窗户被吹开撞在墙上。
这个季节的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刮,楚寒烟把猫团在被子里,起身去关窗。
在他背过身的一瞬间,小猫原本因为舒适而扩散的瞳孔骤然紧缩起来。
谢游雪心里有一点难以言明的焦躁,轻轻用猫爪子在桌上刨了一下。
刚刚他的灵力……失控了。
在那张除了烧钱啥用没有的b超之后,小猫身上难得积攒的灵力完全荡散。
谢游雪当了上千年人人敬仰的仙道第一,早就忘了修行入门时的苦。
他不得不借阅了清微宗給新入门的弟子准备的《炼气入门》《筑基入门》等书目,一时之间整个清微都在疯传“仙尊大人即将对修行入门的教案修订作出重要指示”。
长老们不明就里,长老们半信半疑,长老们神智不清地等待仙尊大人莅临指导。
半个月后谢游雪路过清微还书,长老们热切地开了一场座谈会。
谢游雪也不是很知道还个书为什么要座谈。
长老:“仙尊觉得这书哪里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谢游雪:“?”
长老们哭天抢地跑了出去:“重写!全部重写!仙尊大人说这册书毫无可取之处——”
总之他带着十万仙门的先进经验回到现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也许是唯一一只有灵力的猫,甚至是唯一有灵力的生物。
。
上一次灵力失控还是十几岁,那时候他还是玉容的弟子。
玉容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此人其实不太会带孩子,换成别人恐怕早被他带死了,好在谢游雪生命力比较顽强,还算顺风顺水地活了下来。
那年玉容忙着跟浮山君斗法,很长一段日子顾不上谢游雪。
等他把整个浮山一剑劈成两半的时候,法宗传来消息,唯一的爱徒已经在血海里泡了半个月。
玉容:“……”
玉容千里奔驰,在幽冥血海里捞了三天三夜,最后是故交鬼女阑十三给他指了个路。
“找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娃娃?……先前在烛龙嘴里见过,如今不知是他拔了烛龙的毒牙还是烛龙把他串成了人肉串。”
烛龙没能把谢游雪串成人肉串。
玉容找到他的时候,谢游雪坐在血海的枯崖边。
广袖低低垂落在深红翻滚的血水中,鲜血浸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看起来阴森又恐怖。
他折断了烛龙的毒牙,剜去了无数冥差的眼珠。
身后几乎称得上尸横遍野,偶尔路过的冥差一声惨叫,被他随手丢出一颗石子开了瓢。
谢游雪百无聊赖:“……一百四十三。”
那是他杀死的冥差的数目。
仙尊雪色的衣袂停在他面前,在幽冥血色的天光下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清辉,那样的光辉几乎刺伤人的耳目,谢游雪掀起眼睫,咧开嘴笑了笑:“师尊?”
玉容绝大多数时间是一个很好脾气的人,但他对于特定事物有着极其强硬的底线,比如,杀生。
假如换做平时,谢游雪根本不会没事儿人似的坐在血海边——但是烛龙的毒素短暂麻痹了他的心智。
失控的灵力野火般在经脉中席卷而过,杀死第一个冥差的时候他甚至看不清自己的剑锋,脸颊上滚烫的分不清鲜血还是眼泪。
在那场绝望的、自暴自弃的杀戮中,他心中始终有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哭泣一样。
——师尊会生气吗?会失望吗?
——师尊会后悔当年把他从浮山带走吗?
如果玉容从前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是不是当初就会放任浮山君杀了他……
那些念头走马灯一般呼啸而过,他仰起脸看着玉容,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师尊,您是来杀我的吗?”
玉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扬起手。
谢游雪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一记耳光并没有到来。
那只手拨开他额前被鲜血浸湿的发,轻轻擦过他的眼睑。
“……刚刚把浮山君打了一顿,为师大获全胜,原本想带你出去吃点好的庆祝,”玉容目光掠过幽冥间血红的天地,平平静静道:“你这样砍来砍去,场面有碍观瞻,很影响食欲的知道吗。”
谢游雪猝然瞪大眼睛:“您难道不怪我——”
玉容的指尖轻轻按在他唇间。
他似乎有一点纵容的,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件事看似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十几岁时少年谢游雪只是以为玉容的名声这样好用,杀了上百冥差,仙尊也能轻飘飘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