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从前最爱刁难她的同僚脸色瞬间煞白。
绪和微微一笑,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好久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慌忙行礼:“参见绪大人!”
其他人如梦初醒,稀稀拉拉跟着行礼。
绪和默默看着他们,只觉甚是没什么意思,捧高踩低,踩不踩又有什么所谓?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总有人不明白。
“免礼。”
她话音一落,众人才错愕地抬头,仿佛完全不能相信为什么绪和不逮住这个机会来一个下马威,却只是轻飘飘地揭过了。
他们错愕在原地。
谁稀罕跟狗斗?
绪和自然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还在想,回司天监,首先,她应当去拜见监正、少监大人,毕竟这二位还是她的领导。
绪和站在司天监大门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上的鸽血玉坠。三个月前离开时,她还是个被少监骂得抬不起头的灵台郎,如今归来,却已是腰悬鎏金鱼袋的正五品冬官正。
“吱呀——”
沉重的朱漆大门被风吹开一条缝,露出里面熟悉的庭院。她深吸一口气,刚抬脚跨过门槛,就听见正堂传来少监的怒骂声:
“这批观测记录是谁誊抄的?!二十八宿的位置都能标错!”
绪和嘴角不自觉扬起。这熟悉的声音,竟让她生出几分怀念。
“下官参见绪大人!”
少监骂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回头一看,然后眉毛抽搐了一下。
监正从太师椅上原本放松的身子逐渐正襟危坐,直直看着她。
绪和稳步上前,向两位上司端正行礼:
“下官绪和,自玄照归来,特来复命。”
少监的脸色精彩极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监正抬手制止。
监正道:“听说……你在玄照凶险万分,能完成任务属实不易,辛苦了。”
绪和抬头,监正眼里透着几分关怀,那神色是做不得假的,他继续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玄照如此痛恨星象天文之说,你此番前去,定是万般凶险”
绪和轻笑:“托大人们的福,下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监正笑笑。
她目光转向少监,“大人方才说,二十八宿的位置标错了?”
少监无奈摇摇头,道:“他们简直就是蠢笨如猪!真不知道司天监怎么养了这么一群只会晒太阳的晒尸队!!!”
绪和直走向案几,拿起那卷被少监刚才大怒、扔在地上的星图,指尖轻点某处:“这里,井宿与鬼宿的间距少算了一度半。”
满院哗然。
什么?
她居然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就看出了一整张星图上的错误?而且只是轻微的一度半的误差???
这是何等了解星象!
顿时,外头吓得瑟瑟发抖的灵台郎们都在怀疑,是谁之前怀疑绪和没读几本星宿书谱就来司天监了?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直接把他们的脸打得啪啪生疼!!!
所以人家之前做灵台郎,是真的屈才了!!!而他们,则是对灵台郎这一职位的亵渎!!!
少监一把抢过竹简,对着光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猛地合上竹简,恶狠狠地瞪向跪在地上的灵台郎们:
“都听见了?!绪大人随便看一眼都知道的问题,你们天天对着书看看不会!!!”
绪和差点笑出声。
监正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绪大人既然回来了,明日便该正式履职。”他顿了顿,“冬官正的值房已经收拾好了,就在观星阁正北边。”
冬官正,主观北方七宿,值房便也位于司天监核心建筑观星阁北边。
绪和恭敬行礼:“下官定当尽心。”
随后,她行了个礼,走了出去,看着还在门口,被少监罚跪的几个灵台郎。
里面一人,王灵台郎。
她面色颇有不忿,恨恨地盯着绪和,嘴里还在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念叨着:
“谁知道是不是睡上去的,贱人……”
绪和眉头一蹙。
王灵台郎对她的敌意一直让她很匪夷所思,之前刚进司天监的时候每次大家聚在一起嘲笑她,里面她必当是首当其冲。
她对自己哪来那么大怨气?
其实,她并不知道,有些时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霸凌一个新人,又要什么理由?
恶意的酝酿就是莫名其妙的、突然的。
那王灵台郎因为在太阳底下一直跪着,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把自己额前几缕发丝黏在上头,她还不泄愤似的,继续道:
“还笨手笨脚,把奎宿盏打碎了……哪来的脸面在这装大官儿!”
奎宿盏?
她之前被赖在头上的打碎的琉璃盏,其中那只对应的是奎宿?
等等……!!!!
绪和目光一凛,忽然冷笑道:“你如何知道是奎宿?”
王灵台郎厌恶道:“我怎么不知道……少监大人亲口说的……”
说着说着,她瞳孔骤缩!!!
糟了!!!少监当时只说有人打碎了琉璃盏!却根本没说是谁打碎的!
她背后冷汗密布,整个人忽然如坠冰窟,跌落在地上。
她害怕极了!!!绪和要揭发她吗???
只见绪和面无表情,只是继续站着看着她,她仰着头,只觉得脖子都酸了,她讷讷道:“你……你……”
绪和看着她,背后的烈日透过她的发丝穿过来,她的面目一瞬间透了一丝如同神明一般的神性。
王灵台郎浑身发抖,为什么绪和是这个表现?为什么丝毫不生气?为什么……为什么……她完全理解不了!!!
如果她是绪和,她现在一定会尖叫着给地上的自己一巴掌!!!
可是她就这么用那双银蓝色瞳子看着自己。
许久,绪和道:“不要再有下次了。”
王灵台郎愣住了。绪和又道:“如果还有下次,或者被我抓到你对其他人如此……”
王灵台郎忽然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边缘,如同波浪一般动了起来!!!
她尖叫着大喊,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
绪和道:“那么我不会手软。”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走起来的风把她的青色官袍灌了些风,飘飘然而又……杀伐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