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普通的病。”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是毒。”
“毒?!”大汉惊得后退一步,“怎么可能!我们一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无殇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绪和,目光复杂:“圣女,您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种症状?”
绪和上前两步,指尖轻轻拂过孩子的手臂,触感滚烫,皮肤下的紫黑色纹路隐隐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曾在书上见过类似的毒症,但那些中毒者往往是误食了某种剧毒草药,而眼前这孩子……
“看着……不是寻常的毒。”她低声道。
左玦站在门口,闻言冷笑一声:“人为?有意思,谁会对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下毒?”
无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继续追问:“你们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接触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大汉茫然摇头:“我们一家老实本分,哪会得罪人?至于不寻常的东西……”
他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泪又流下来:“对了!我不孝顺……前些日子……我爹尘肺病去世,因为没钱下葬,尸体暂时停在家里……”
无殇眼神一凛:“前些日子是多久?尸体在哪?”
大汉讷讷:“……半个月了……暂时放在后院的地窖里,等攒够了钱再埋……”
无殇眉头皱起,二话不说,大步走向后院。绪和跟了上去,左玦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皱着眉头跟上。
后院的地窖用木板盖着,刚一掀开,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便冲了出来。
绪和心头一震,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词——尸毒!!!
向来天下大乱,或有水灾、或有地震、或是饥荒……往往到后期,最为可怖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它带来的后遗症——尸毒!
大批人死亡之后,得不到及时的安葬,尸体腐烂,会散播出大量病毒,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引发……
瘟疫。
无殇的手竟然颤抖起来,然后深呼吸了几下。
绪和眼睛里也盛满了惊讶,旁边的左玦也神色一凛,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走!”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绪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强硬地拉向马车。无殇已经迅速召集了几名武僧,沉声下令:“封锁这片区域!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全部隔离!”
武僧们迅速行动起来,手持长棍,将大汉一家围住。那大汉原本跪在地上痛哭,见状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癫狂:“你们要干什么?!我儿子还没死!你们不能把我们关起来!”
无殇冷声道:“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放屁!”大汉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最近的武僧,“我儿子只是病了!不是什么瘟疫!”
场面瞬间混乱。
绪和刚被左玦塞进马车,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圣女别走!救救我儿子!”
她猛地回头,只见那大汉不知何时挣脱了武僧,手臂上鲜血淋漓,竟是咬伤了阻拦他的人,疯狂地朝马车冲来。他的脸上涕泪横流,眼中满是绝望和癫狂:“这是什么病……根本不是瘟疫!你救救他!!!求求圣女!!!”
周围的百姓原本只是远远围观,此刻却像是被他的情绪感染,纷纷跪倒在地,朝着马车伸出手:“圣女别走!给我们念经净化一下身体……”
“求圣女保佑……”
“我们不想死……”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无数双手伸向马车,仿佛绪和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左玦脸色阴沉,一把将车帘拉下,厉声喝道:“走!快走!”
车夫狠狠抽了一鞭,马匹嘶鸣着冲了出去。绪和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到那大汉被武僧按倒在地,仍在拼命挣扎,嘶吼声渐渐远去,却像刀子一样刻在她耳中。
马车疾驰,车轮碾过干燥的黄土,扬起一片尘烟。
左玦死死攥着她的手,直到马车驶出很远,他才猛地松开,声音里压着怒意:“你疯了吗?!”
绪和怔怔地看着他。
“你知道瘟疫有多危险吗?!"左玦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你是圣女!你要是在那!所有人都会把你撕了!!!”
绪和沉默。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脑海中全是那孩子青紫的脸和大汉绝望的哭嚎。
左玦见她神色恍惚,过了半晌,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已经晚了。”
绪和抬头:“什么晚了?”
左玦挑开帘子,帘外夕阳如血:
“瘟疫传播极快,发现了一例……恐怕方圆几里都染上了不少了。”
绪和瞳孔骤缩:“怎么会这么快……”
那么之后呢?
它会不会已经蔓延到更远的地方?她有些失神。
到……
整个玄照国???
到了圣女馆后,左玦护送她下车,抓着她肩膀,认真道:
“在祭祀前,不要走出圣女馆半步,这几日,我想瘟疫会很严重……我甚至想,我们即使戴了纱巾……是不是都会已经染上了……”
绪和抬头看他:
“……我倒是没事,从小身体好,我比较担心你……”
绪和的话音落下时,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风突然静止了一瞬。
他缓缓转过头,红衣在残阳中翻飞。那张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脸此刻竟显出几分罕见的空白。
“你……”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睫毛猛地颤了颤,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左公子?"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好像特别爱抓绪和的手,她想。
绪和忽然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
……他近日又咳血了吗?
“进去吧。”最终他只是松开手。
“记住,别出来。”他在夕阳里目送她进去。夕阳如血,照得他仿佛也……
浑身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