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州的事情孟嘉德沉吟了片刻还未说话,王灿阳却先开口:“等一下!”孟临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做足了准备孟嘉德会不同意,万万没有想到却是在王灿阳这里受阻。
“我给你新裁了几件蜀锦的外衫,你等做好了再走,否则等你回来大小要不合适了。”王灿阳继续说道。
孟临溪松了口气,刚想说你大惊小怪做什么,灵光乍现发现她在为自己垫话,便顺着这句话说起了自己的行程安排,已然是当孟嘉德默认了她去江州。孟嘉德看这一大一小配合默契,也懒得拆穿,只提醒一路上需要注意安全,不能为了轻装上阵就舍了郡主仪仗。果然,真诚永远是家庭关系的必杀技。
季家很快便回信了,季老太爷戎马一生最近才赋闲在家,五个孩子里只有季绯这一个女儿,远嫁京城又去得早,他满腔父爱无处宣泄,说什么也要把外孙女接过去。上一世季家派了一个孙妈妈过来料理季绯的嫁妆和给孟临溪介绍季家情况,如今外孙女并无难事,季家为了在春节前将她接到江州,派了一个季家在京城常驻的女镖师来接应她。
别了来送行的端王和柳阅,刚出发时她的心情新鲜又高涨,上一世在腊月初八这天行至信阳灵山寺,遇见僧人施腊八粥,因为自己一行人众多一桶粥很快见底,为表歉意孟临溪在寺中为观音菩萨重绘了画像。僧众不知她师出名门,只知新绘的观音像较之以前的更具有一种动态美,观音旁边的善财童子亦是众人未见过的昂贵奢华,他的耳环、头饰、手镯、臂钏、璎珞等等,已经装饰到极为华丽繁复的地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看着别人在她的画前驻足,她第一次产生了成就感。
这一世孟嘉德写去江州的信,收到回信时已经比预想的出发时间晚了。不过上一世,高映淮恐季家家族庞大、关系错综复杂将孟临溪欺负了去,连下两道手谕赐她宗亲仪仗,让季家知道她不是无所依靠。算算日子,上辈子因仪仗庞大在路上耽搁的时日,也和现在推迟的差不多了。
可人也察觉到了行程的错乱,问:“不知还能不能和杨公子……”
“会的!”孟临溪轻转手指上的戒指,那是临行前高映徵嘱咐她戴的,若是遇见歹人手上有戒指打人还疼些,现下她还不太习惯手上的异物感,“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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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过去,便是九江,中间的路程就算是官道也几乎是山路,非常无聊。女镖师介绍的江州季家情况她早已倒背如流,边走边玩亦是不可能的,因为必须在春节前赶到江州,日程很紧。
这一日快行至鄂州官驿,有人自路尽头打马而来,直奔仪仗,询问是否是弘化郡主仪仗。孟临溪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见马上有一清秀束发少年。
她心里咚咚直跳,示意打头的卫兵停下。
“我乃宫中翰林书画院待诏杨筌之子杨居采,特来迎一迎郡主。”少年抱拳向孟临溪行礼。
孟临溪下车回礼,见少年穿着利落全身未佩戴任何饰物,却不让人觉得单调,气质若竹,朗目疏眉,虽稚气未脱却能看出些上一世名满京城的风华了。
杨居采向孟临溪身后望去,皱眉道:“十日前得到父亲家书,说十日后在鄂州官驿与他和郡主会和,怎么未见他人影。”
孟临溪心下暗喜,高映淮果然将师傅“寄”来了。只是师傅快马加鞭,应在此之前就追上自己了,怎么至今没看到他的影子?她派人往回走,一路寻找杨筌的身影。见天色近晚,女镖师提议先去前面的官驿再说。
一行人到达官驿上报了路书后,驿卒拿出一封信,正是杨筌寄过来的。孟临溪拿过拆开读完后递给杨居采。
信上说因水土不服,他在信阳驿城稍作休整再走,让杨居采先陪同郡主回江州城。看着师傅那潦草的字,孟临溪仿佛能看见因为一路颠簸颠,师傅一手执笔一手拿着手帕捂住恶心欲吐的样子,不禁失笑。以前师傅从岳州上京的路,怕是坐马车去的,真是难为他这个羸弱书生了。
杨居采看了信也不急了。鄂州官驿就在鄂州城门口,他突然想起友人提过此处有一家襄阳酒楼十分有名,孟临溪听了也心生向往,因淑妃祖籍在襄阳,此行路线虽未经过襄阳,她仍十分憧憬襄阳美食,也想给仪仗队的卫兵放个假。但女镖师却觉得此举危险性很大,建议整队在官驿用饭休息。
“孙姐姐,我又不是那巨额的税银,时刻怕被抢了偷了去;也不是那岭南的荔枝,需要八百里加急以时辰论新鲜度,便放我一天假吧。”孟临溪晃着女镖师的衣袖,“再说了,随行的卫兵年根底下和我走这一趟,这年也无法团聚了,放一天假也是应该的。”此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女镖师没有再坚持己见的道理,只说须得她同行。孟临溪听到后欢天喜地答应了,连连说好,还说孙姐姐放下手里的生意,一路上同她日夜兼程不敢停下丝毫,这顿饭也算是孝敬她了,惹得女镖师绷不住笑了出来。
杨居采旁观郡主三言两语哄得别人遂了她的心愿,念到父亲的来信十之六七都会提到她,但从她初遇时的对话不难发现父亲几乎从未向她提起过自己,两相比较父亲似是更喜爱她这个爱徒,不禁面色微讪,冷言道:“郡主好本事,果然你这哄人的本事能把身边所有人都哄得围着你团团转。”
孟临溪看他微妒的样子实在好笑。前世她只是冷淡,并不是迟钝。两世在宫中姑母和淑妃娘娘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下摸爬滚打长大,一路上她注意到他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她眼睛转一下便知杨居采如何想的,定是初见时自己因为太过熟悉他,没有对他展现出丝毫求知欲的样子刺伤了他。
“杨公子这么说,看来是把我当成抢夺父爱的竞争者了。”她望着这张清风朗月的脸,实是不忍他长成妒夫,决定拉住他说清楚。
杨居采不置可否。他道父亲与自己分开是去京城探索何种天地,现在看,不过是伺候这样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