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瞥了眼腿软的孙有铨,又若无其事地和廷尉丞说:“难道是丁丑年的粮?这不对啊,储存超过两年的粮食即被划为陈粮,《仓律》规定,陈粮需登记为秏禾,并由燔仓销毁,还需监烧吏签字。这快四年的粮了,怎么可能出现在民女的酒肆?”
廷尉丞回到座位上,“来人,速去骊山仓,调取近两年的秏禾记录。”
调取的衙役回来后,将竹简放在廷尉处,廷尉丞查看一遍后,问衙役,“近两年的秏禾记录都在此?”
衙役回话,“看守的官吏说,前几日风大,吹掉了烛火,有少许竹简被焚烧了。”
本来战战兢兢,目光惶恐的孙有铨,一听这话,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挺胸抬头,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姬瑶。
廷尉丞无法,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宣布:“此案颇有疑点,但眼下证据不足,先收押待审。”
“且慢——”衙役正要上前收监,比布的声音传来,他一手拿着竹简,一手像拎小鸡仔似的拽个男子走进公堂。被拽进来的男子,目光偷看着孙有铨,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慌乱,孙有铨亦是大为吃惊。
廷尉丞问:“堂下何人?”
比布将竹简放到几案上,后退到姬瑶身旁,指着被拽进来的男子,“他是少府导官令孙胄的家奴,我亲眼看着他匆匆进入骊山仓,又匆匆而出,只不过出来时,身上多了份有关秏禾记录的竹简。”
姬瑶睁大眼睛看向比布,“比布,你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呢?”
比布眼神瞬间躲闪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耳朵都红了。
廷尉丞看过竹简后,确定了一事,姬瑶酒肆的陈粮应该在去年年初就被销毁,竟会流入黑市倒卖。他问孙胄的家奴,“孙胄和骊山仓看守秏禾的官吏是什么关系?”
家奴颤颤巍巍地回答,“是,是远方姻亲。”
廷尉丞立刻明了各种细节:少府导官令孙胄将本应销毁的陈粮,冒充新粮倒卖,中饱私囊。儿子孙有铨因强抢姬瑶不成,怀恨在心,半夜派人将陈粮偷放入酒肆,妄图诬陷她以次充好,祸害百姓,被迫封停。
想到这儿,廷尉丞立刻下令:“来人,立即抓捕少府导官令孙胄和看守秏禾的官吏,将孙有铨收监,并撤销酒肆查封。王氏夫妇虽被胁迫,但仍有助纣为虐之嫌,罚一年苦役。”
就在这时,姬瑶出面,“官爷,王氏夫妇就是普通小民,又有幼子在家,受了胁迫难免惊恐之下做错事,实属情有可原。况且民女并不打算状告他二人,还望官爷从轻发落。”
廷尉丞点头,“好,依你所言,赦免王氏夫妇,望其以后规矩行事,莫要再犯。”
他二人连忙磕头,“小的以后不敢了,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姬瑶对孙有铨冷笑,这就是嬴政口中的“此事可大可小。”此事往小了办,她没有任何证据,只能背黑锅,但若往大了办,那就不一样了。
孙有铨气得满脸通红,他对廷尉丞控告,“官爷可知,此女来历不明。她那酒肆原是富户的铺面,因为传闻闹鬼,所以空置了多年,富户见她要租赁,又出手大方,所以根本没有对她细致的验明身份。我在官府文书里看到了,你说你是燕人,可你的居住地早已经夷为平地,根本无法为你作保。”
廷尉丞一听,立刻严肃起来,目光转向姬瑶,问:“你是燕女?为何不远万里跑来咸阳,在咸阳可有亲属为你证明身份?”
姬瑶双手紧握,暗叫不好,没想到这斯竟然查过她文书,她强装镇定,深吸一口气,“官爷明鉴,民女确实住在燕地,由于战乱,和家人被迫分开,好在有一技傍身,便想做些小生意,谋条活路。”
孙有铨立刻大声反驳,“你撒谎!你从始至终用的都是钱币,如此阔绰,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我看,你就是六国奸细,妄图在咸阳兴风作浪!”
一听到“奸细”二字,廷尉丞立刻挺直了腰板,眼神变得警惕起来,这可是大事。
姬瑶轻抿下唇,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老天爷啊,她也不能把嬴政供出来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比布立即站了出来,大声说道:“我家女公子有钱很正常,她乃是燕地辽东盐铁世家出身,家族在灭燕时被迁往巴郡,父兄因匿盐罪被黥面,独留女公子一人活在世上。这是她的户籍简,请大人验证。”
姬瑶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比布从怀里掏出一个单片竹简,上面刻着她假冒的姓名、籍贯、年龄和体貌特征。
呵呵,她在心里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最终,经过廷尉丞的仔细调查,确认姬瑶的身份并无问题。
出了官府大门,王阿姊满脸愧疚地对姬瑶说:“谢谢你替我们说情,是我们对不起你。”
姬瑶淡淡一笑,“你们今日也帮了我,我会依照承诺,我的酒肆不酿秦酒,只从你家供应。”这是今日姬瑶找他们帮忙翻供的条件。
姬瑶和比布回到酒肆,有随行官吏上前,将带有“查封”的简牍拿走,又将用麻绳交叉捆扎的店门打开,这也就意味着,酒肆可以开张了。
姬瑶笑笑,“不算日子了,趁热打铁,明日请市亭来检查,后日正式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