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姿……”她对着镜子呢喃这个名字,指尖触上咬痕时传来细微刺痛。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瓷砖上炸开细碎的声响。
昨夜混乱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卡座里裴姿推开男人时微皱的眉,黑色丝绒裙摆扫过她小腿的触感,以及被抵在电梯镜面上时,对方膝盖顶进她腿间的力度。
盛轶猛地拧开冷水龙头。
水流冲刷过手腕时,她听见自己沙哑的笑声。
多荒唐,她居然被一个连真名都不确定的女人睡了,像便利店里随手拆封的巧克力,尝过甜头就被扔进垃圾箱。
走出浴室时,她踩到了什么东西。
弯腰拾起,是枚珍珠耳钉,在晨光中泛着柔润的奶白色光泽。
盛轶想起昨夜情动时,自己曾用牙齿扯下这只耳钉,换来裴姿压抑的闷哼。
此刻它静静躺在掌心,像颗被遗落的月亮。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姐姐盛轲的名字跳出来。
盛轶按下接听键,听见电流那端传来轻快的调侃:“我们的小画家终于学会夜不归宿了?”
“只是迷路了。”盛轶用肩膀夹着手机,将耳钉塞进牛仔裤口袋。
镜子映出她后颈的抓痕,在黑色高领毛衣下若隐若现。
“伦敦的街道像迷宫。”
“需要我派司机去接你吗?”
“不用。”她扯开窗帘,七月罕见的暴雨正鞭打着泰晤士河。
河对岸的伦敦眼在雨幕中模糊成灰色圆环,如同被遗弃的摩天轮。
“我喜欢迷路的感觉。”
挂断电话后,盛轶在窗边站了很久。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奇异的纹路,让她想起裴姿抽烟时吐出的烟雾形状。
那个女人连离开都像场精心设计的默剧——用半支薄荷烟做谢幕道具,连灰烬都摆得恰到好处。
她突然抓起那张便签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纸团撞在金属内壁发出闷响,像声嘲弄的嗤笑。
雨下得更急了。
盛轶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冲进雨幕时,听见身后门童小声的议论:“那位裴小姐今早走得很急呢,连外套都忘在储物柜……”
她猛地刹住脚步。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储物柜里挂着件黑色羊绒大衣,袖口有暗金色刺绣,是意大利某个小众设计师的标记。
盛轶将脸埋进衣领,雪松混着琥珀的冷香瞬间涌入鼻腔——这是裴姿的味道。
昨夜这味道曾浸透她的每一寸皮肤,此刻却让她胃部抽搐。
“需要帮您寄存吗?”门童递来登记簿。
盛轶摇头,抓起大衣冲进雨里。
狂风卷着雨滴砸在脸上,她在十字路口停下喘息时,发现自己正站在国家美术馆门前。
文艺复兴时期的圣母像在落地窗后悲悯垂目,而她浑身湿透地抱着陌生人的大衣,像个荒唐的朝圣者。
手机在此时震动。
社交软件推送的娱乐新闻标题刺进眼帘:「影后裴姿秘密现身伦敦,疑为新戏取景」。
配图是机场偷拍照,女人戴着墨镜,颈间系着酒红色丝巾——正是昨夜缠在盛轶腕间的那条。
盛轶盯着屏幕笑了。
雨声轰鸣中,她终于明白那抹熟悉感从何而来。
上周在公寓楼下便利店,杂志封面上就是这个女人,穿着高定礼服在戛纳红毯微笑,标题写着「裴姿:我不想做任何人的所有物」。
现在这件昂贵的大衣在她怀里发潮,雨水正沿着刺绣纹路晕开深色痕迹。
盛轶转身走向最近的邮局,在包裹单上写下裴姿经纪公司的地址。
填写寄件人时,她停顿片刻,最后画了只简笔画的兔子——那家酒吧叫The Velvet Rabbit。
“需要为您保价吗?”柜台后的印度裔职员问。
“不必。”盛轶将珍珠耳钉塞进大衣口袋,随后又放弃“它只值一夜的房费。”
走出邮局时,雨停了。
云层裂开缝隙,阳光像裴姿昨夜咬她锁骨时的力度,猝不及防地刺下来。
盛轶眯起眼睛,听见特拉法加广场的鸽子扑棱棱飞起。
某个游客的收音机里飘来老式情歌,沙哑的女声唱着:“爱情是场高烧,而思念是紧跟着的好不了的咳……”
她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摸到那枚被体温焐热的珍珠耳钉。
金属托槽划过指腹的瞬间,忽然想起母亲书房里那个上锁的玻璃柜——里面摆着父亲送给每任情人的珠宝,每件都标着购买日期和分手时间。
“你看,爱情和珠宝一样,标价越清楚,结束得越体面。”
十二岁的盛轶偷看时被母亲抓个正着,女人涂着鲜红甲油的手指划过玻璃。
“所以永远别免费赠送真心,我的小公主。”
此刻盛轶站在异国的阳光里,将耳钉高高抛起。
银光划出抛物线,最终坠入红色电话亭旁的排水沟。
下水道传来细微的叮咚声,像谁在黑暗里轻轻叩响门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