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树灯荧荧,河面上水光幽暗,粼粼。
河岸上的商业街建好了还没正式开始营业,平日没什么人经过,夜晚更是空空荡荡的静。
姜非游泳的速度很快,可他的身影、猫的身影、整个河面的水影隐没在摇晃的昏暗里。
小猫落水后一直喵喵地用可怜的微弱的声音呼唤着。
戚语先看不见姜非和他的猫游到了哪里。
戚语先以前也在端午时节跟着村里龙舟队划到过这条河涌之上。
划龙舟难免翻船。
只不过,白天和一群人从船上翻到水里和夜晚一个人倏忽从一两米高的岸上跳到水里的感觉不同,
兰涌刚度过一个夏季,水位还在高位。
夜晚的沉沉水色令人想起它曾经最脏的时候,黑乎乎,漂浮着废物,走在河边都有隐隐的污臭。
最猛的暴雨季节时涨水,淹没商铺,淹过行人的膝盖,看不清的地方游着手指那么长的蟑螂。
现在兰涌现在每天有人开船打捞河上的漂浮废弃物,它干净,也不是那种清澈见底的水体。
清澈的,明亮的,戚语先会想到姜非。
姜非是标准的好学生,每一科成绩好得很均匀。
也是标准的乖巧的学生,他每天在学校认真听课认真运动,对每一个同学和老师都温和有礼貌。
姜非从来都没有对别人发过脾气,上体育课都选的是避免会和别人发生肢体冲突的。
这么乖的三好学生怎么会跳进河里的速度比戚语先还快?
戚语先才踩上栏杆,姜非就已经从他面前跃进了河里。
戚语先耳边响过一阵嗡鸣,眼前像故障电视般闪过花白的画面。
波光摇摇晃晃,影子摇摇晃晃。
始作俑者啪啪地拍着栏杆笑着的声音摇摇晃晃也传进戚语先耳朵里。
那阵嗡鸣声持续。
猛烈奔跑过后的急促心跳还没平复下来,心脏像快要爆炸,新的愤怒上头,烧空一切思绪。
那小孩儿还在笑,还在蹦蹦跳跳的,拍着河边栏杆欢欣地准备回家。
戚语先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思考落入脑海,像白光落入黑白电影,连一丝半寸痕迹都不留。
戚语先转身走向那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很快反应过来,干了坏事拔腿就想逃。
隔着三米距离,戚语先追上那个小孩儿都不用五秒。
他抓着小孩儿的胳膊,小孩儿反身就去踢戚语先的脚。
戚语先后退了一步。
小孩儿趁机扭身,挣扎了两下,没跑动,抓着戚语先的手咬下去。
咬人,还要打,还要踹。
戚语先眼底剩得漆黑一片,并不顾小孩儿牙尖嘴利的撕咬,单手把抓着他的手的小孩儿提起来,举到跃过石栏。
小孩儿半秒腾空到河面上方时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离心力吓得他心脏收缩,再往下踩,发现踩不到地。
“为什么要抓着我,我又没干什么……”小孩儿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哭得很吵,手脚胡乱扯着戚语先的外套,扒拉着戚语先的手臂,想往回爬,“我只是和它玩一下而已,猫不是会游泳吗?”
这种没有半分技巧的自救方式让戚语先感觉不用动手,那小孩儿都能自己掉下去。
戚语先手上被咬出了伤口,血液顺着两人胡乱缠绕的地方往下流。
把猫扔进河里和把小孩扔进河里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
无所谓了,戚语先打算松手了。
“戚语先!”姜非跳到了水里也一直留意着戚语先的动静,听到小孩儿哭声再回头看时,心跳比刚跑步又跳到水里还要快。
姜非嗓音哑了,冷不丁跳下来时还是呛了两口水。
河还挺深,夜里真的好黑,姜非不知道戚语先听不听得见他说的话,也不知道戚语先能不能看到他已经要碰到他的猫了。
他把猫放在脑袋上,着急地游回岸边。
其实是看不见的。
姜非跳下来的时候没有想太多,救猫要紧。
可戚语先不可能不下来。
他没下来,他在岸上,他和那个小孩子呆在一起。
喂!
戚语先——冷静一点儿!
戚语先——不要干傻事!
戚语先——等我带着你的猫回来!
戚语先也看不清姜非在河里的情况。
他没有跳进河而选择转身的那一刻,只是相信姜非能把他的猫带回来。
他听得到姜非叫他,明白姜非喊他名字背后的阻拦意义。
他假装听不到,不想放过那个小孩儿。
凭什么要放过他?.
为什么要放过他?
他手上的这个人把他的猫丢到水里,在看见姜非跳下去之后还兴高采烈地在笑。
戚语先脑海里残余的灰烬靠着这两点在燃烧。
举着小孩儿的手不想松。
他拼命挣扎,扯得戚语先的衣服变了形,越把自己弄得往下掉。
掉下去吧。
让他感受一下猫感到的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