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雾又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维希亚,他正在观察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那些工作人员,那些居民。
她现在想明白了维希亚想要做什么,于是最终将视线落在罗斐斐的身上。
罗斐斐的体型很匀称,看上去比每天都在进行训练备考的齐雾还要强壮一点儿,显然是从来没有松懈过身体锻炼。
齐雾给自己鼓了鼓劲,开口询问:“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女士。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熟悉玉东分区的人帮忙参与调查,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她意外地看了一眼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的维希亚,小声建议:“叫我斐斐姐就好了,他们都这样叫。或许你得问问你的同事的意愿。”
齐雾想说这就是他想要的,但斟酌了一番换了一个更没有攻击性的说法:“他同意了。”
惊讶一闪而过,罗斐斐可是一直跟着两人看到了两人全程只聊了两句闲话的人。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费尽心思拿到权限又邀请玉东分区的人参与其中?罗斐斐又看了维希亚一眼,不由得警觉起来。
她直觉想拒绝,但这毕竟是她的工作,于是她问:“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继续询问那些对事故有了解的人吗?”
维希亚终于将脸转过来了,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就更没必要叫上她一起了。
罗斐斐说:“可以。还是那片区域对吗?我会和他们一起在那里巡逻,你们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通知我,我会尽快赶到的。”
“抱歉,我们的话可能让您产生误解了。我们的意思是,您也属于对事故有了解的居民,而且据我们了解您也住在我们权限申请的范围内。”
罗斐斐的直觉得到了验证。难怪维希亚一开始就不避讳地暗示她自己正在调查什么,原来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找她了解情况。
维希亚避开人群走向一个不被打扰的角落。罗斐斐踌躇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抱歉。以居民的身份,我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她拒绝向他们提供信息。
“负责人之一就是你,你怎么会不知道?”
“那就是职务内容了,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自己去调取档案,我的工作内容都有记录。”
“你误会了,我们是请您作为玉东分区治安部门工作人员的身份协助我们在玉东分区展开还原调查,同时作为当地知情居民也是调查对象之一,罗斐斐女士。您有责任回答我。”
她当然也有拒绝的权利,但他不会主动提的。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罗斐斐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一声:“诡辩!有点手段全用在自己的同事身上了。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维希亚并不恼怒,很有耐心地提起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你和陆昭然女士认识,你知道她手里有一样东西。”
她表情没变,冷冷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他继续说:“您的卷发——您看上去并不喜欢这样的发型,做动作时也不甚注意,不在乎它的形状是否完美。这不是您主动做的发型,是朋友、或者更亲密的人做出来的吧。或许是昨天,或许是今天。陆昭然女士的记忆力并不好,她似乎是已经忘记了你之前的嘱托。也是,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又有谁能记得什么呢。”
“我和她是朋友,但我并没有叮嘱她什么。我能叮嘱她什么?”她是真的想笑,但她并没有笑出来,“你还真是一招接着一招,真为你在倚霞分区和蒲逅分区的搭档感到悲哀。”
维希亚对她的嘲讽充耳不闻:“事故被分成了两个部分,由研究所负责实验室方面出现的问题,治安部门则是记录了发生在工厂里的事情。但有人知道那并不是两次事故,而是由一次意外引发的连环事故。她清楚地知道两者之间的关系,于是找上了自己的好朋友——一位在治安部门工作的好朋友。好朋友沉吟良久,告诉她:‘不,你只需要说自己在这里工厂门口看到的事情就好了。实验室那边他们自己会解决的。不要和他们有太多的牵扯。’除了那位朋友,还有谁能迅速告诉她应该怎么完美地应付即将到来的问询?这样她就不会惹上任何的麻烦了。”
“我们和研究所本来就负责不同的区域。实验室发生的事情当然由研究所自己负责,而我们整理出来的资料你已经看过了。不要越权办事,那本就不是你能负责的。我们参与的培训并没有培养处理实验事故的相关能力,贸然行动多有危害,害己更害人。负责板块不同,各司其职,这才能提供更安定的环境。”
“他们越权了。”
“他们没有!我们一直是合作关系,只有这样稳定而长久地发展下去。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抱歉,斐斐姐,其实是我要调查这件事情的。前段时间,我家突然出了意外,我的父母和弟弟都在那场意外中离开了我。我……”齐雾出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说着说着又有点说不下去了,“我看到了档案,定性意外,结论是研究所给出来的。维希亚是在帮我查为什么研究所会负责这次事故调查。”
罗斐斐眉头一皱,发觉事情不简单:“我很抱歉听到这样的事情。他们是什么职业?”
“普通工人。”
“你们住在哪里?”
“工厂分配的居所。”
“你确定吗?”她怀疑齐雾在撒谎,但看不出来齐雾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是的,我想调查原因。”
齐雾说的都是真话,她只是没有说完整。
闻言,罗斐斐看了一眼维希亚,又看向她,说:“哈,你们两个打组合拳真有一套。”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麻烦,但是她的朋友知道,她的朋友比她要更了解内情。所以陆昭然女士在十年前的证词里只说了关于工厂的事情,所以资料里并没有她拍摄留存的照片。”
然而她记忆最深刻的其实是和实验室有关的一部分,可能也有留存照片的加持,以至于她在面对齐雾和维希亚时着重说出了那一部分。
“所以你们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内情?”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那你们注定要失望了。”
她大可以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维希亚他们没办法对她怎么样。但她看着齐雾年轻的面庞,选择了另一条路。
另外两人听出了她的妥协。
齐雾松了口气,感激道:“谢谢斐斐姐!无论什么都可以的!可能不重要,但对我们来说也可以用作筛选衡量。”
她承认了他们的猜测:“是的,因为当时我们只负责了工厂内发生的意外,为了避免麻烦,我让昭然只叙述了关于工厂的部分。你们也知道工厂内发生了什么。”
维希亚说:“是的,我们想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了,为了避免麻烦。”
“是什么让你觉得将实验室的异常和工厂的意外联系在一起是一种麻烦,即使它们本来就是一件事情?”
“直觉吧,更多的是一种直觉。”她没有否认他的话。
“罗斐斐女士,我知道你当时是负责和研究所那边交涉的人员之一。”
“是的,在工厂上报情况之后,我们几乎是和实验室的人一起抵达了现场。那几个实验室的人,他们的状态太差了,可以说是失魂落魄,但还是强撑着与我们进行职责划分。他们没有说实验室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在了解一圈工厂的情况之后就离开了,这边由我们全权负责。那个男孩,目击者口中的男孩,我们只在顶上的监控中看到了一个影子,其他的监控什么都没有。”
“工厂外面的监控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您不相信那个男孩的存在?”
“比起这个,我更相信是实验室泄漏了某种致幻物质。我们后续也对目击证人进行了检查,什么也没有发现,研究所那边也没有做出什么解释。”
看来罗斐斐也觉得整个事故是实验室引发的。
“一件事被当作两件事来调查,当然调查不出来真相。这就是各司其职吗?”
罗斐斐听出了维希亚话里的嘲讽,但这种嘲讽她习以为常:“假设真的是实验室那边不小心泄露了某种致幻物质,我们能怎么解决?冲进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实验室调查毫不了解的物质残留吗?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实验室有他们自己的后续处理。”
“什么处理,从玉东分区搬到蒲逅分区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治安部门只负责工厂这边的后续,所以我让昭然只叙述了这一部分的内容。”
“那工厂这边的调查结果是什么?”
罗斐斐顿了一下,说:“研究所那边补偿了工厂的损失。”
维希亚点头:“好,谁引起的谁补偿。”
“一般来说,研究所只会接受自己范围内或者是自己的工作人员相关的案件,这是我和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的经验。像工厂这样的事故,可能相关但没有出人命,他们也不会管,而是交给我们来调查,但后续会为结果负责。我不知道一个不在此列的意外事故为什么由他们来接手,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接手之前误以为是事故发生完全是他们的责任?”
“普通的家庭火灾,他们觉得是他们的责任吗?我不知道。”齐雾也在思索,“而且我家并不在实验室隔壁。”
罗斐斐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会因为我父母有朋友在研究所工作吗?”
“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维希亚:“玉东分区最近出什么事情了吗?”
罗斐斐知道他在问他们被举报这件事情,答:“没什么大事,只是最近经常有人看见那一片有鬼鬼祟祟的人影。”
“我们可没有鬼鬼祟祟。”
“但你们也被举报了。”
“是你的朋友举报的吗?”
“……”她不语。
维希亚拍了拍齐雾的肩膀,说:“走吧,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罗斐斐比齐雾先问出声:“接下来准备去哪里,需要我的陪同吗?”
他与她友善地握了握手,说:“感谢您的配合,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罗斐斐略感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又看了一眼齐雾之后转身走出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