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三人都落座了,她开口,带着一丝疲倦的沙哑:“那天……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天,但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得的也就只有那一天了。”
齐雾和维希亚坐在同一侧,陆昭然坐在两人的对面。
齐雾对上她的视线,宽慰地笑了笑:“您放心,我们是多方查证记录的。”
她这才继续说:“这间实验室很神秘,从未声张过什么。里面的人作息也很奇怪,进出时间并不固定,我一度以为这里是一个兴趣社团集会点。”
维希亚问:“那它隔壁这家工厂呢?”
“就是普通的工厂而已。那天我照常外出工作,但对自己拍摄出来的照片怎么也不满意,干脆提前回家了。那天我是从那条路回来的,”她抬手指向实验室的方向,“在经过那里时我就感觉到不对劲,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混乱。”
“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
“听到的。”
“实验室有隔音系统。”
“是的,但是我当时确实听到了。”她皱起眉,懒得和他多说什么,只希望赶紧说完赶紧让他们离开,“然后我快步去了楼上。如你所说,我的卧室确实有一角视野很开阔,可以清楚地看到发生在那里的事情。我看到几个人匆匆忙忙地从实验室里跑了出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每个人都很狼狈。”
“几个人?”
“六个人。”
维希亚有些不满地盯着她,追问:“还有呢?”
“他们去了隔壁的工厂。”
维希亚向后靠了靠,调换成一个更舒服的角度,继续问:“还有呢?”
她的眉眼放松下来,答:“没有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齐雾将注意力从自己调出来的资料中抽离出来,看向陆昭然说:“女士,这些和您十年前存档的记录一模一样,我们这次来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当时忘记补充的事情?”
“没有。”她断然否定。
齐雾锲而不舍地追问:“您再好好想想吧。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好好回忆下才能有更多的细节,是不是?”
“既然你们已经看过了十年前的记录,就应该知道我现在不可能比十年前的时候对当时的记忆更清晰了。那已经是全部了,你们再怎么问那也是全部了。”
齐雾点点头:“是的,您当时还描述了一下实验室混乱的声音像什么,还说了那天的光线比以往更明亮什么的。哦对,你还说工厂门口也不同寻常进进出出了好几拨人。时间让那天的记忆变模糊了,但也让那天的记忆更关键了,对吗?”
陆昭然的右眼皮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攥紧了手不答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维希亚悠悠道:“十年前的事情,你唯独对自己跑上楼看到六个人印象深刻?”
她没说话。
齐雾忽地提起了另一件事情:“女士,您是怎么知道那是实验室的?”
“……看他们的穿着。”她不情不愿地答道。
“看那六个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人的穿着吗?”
“是的。”
维希亚似笑非笑地反问:“你确定吗?”
她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应了下来:“我确定。”
“这里离实验室不远,但也不近。那么,作为一名带着专业设备的摄影师,站在一个最合适的位置,你是怎么清楚地看到他们的穿着的呢?”齐雾将这几句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眼中燃烧着一种名为胸有成竹的东西。
“……”陆昭然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了。
维希亚更不耐烦了。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别浪费时间了,女士。”
齐雾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脚,微笑地看着她:“您放心,照片我们只是看看,确定一下而已。”
陆昭然说不出来自己没有照片这种话,压抑的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身下的椅子紧接着划拉出一串刺耳的声音,她站起身在他们的注视下上了楼。
“别踢我鞋!你怎么不踢椅子呢?”
“抱歉。这是别人的椅子,我不好意思踢。”
维希亚没说话,但那表情明晃晃地就是在说“所以你就好意思踢我呗”。
齐雾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
除了起身时那声刺耳的噪声,陆昭然几乎从不发出什么声音,这时也是静悄悄地将照片递给了齐雾。
齐雾愣了一下,看维希亚对照片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就自己拿着照片比对了起来。
照片两个角都是建筑的一部分,六个街边上奔跑的人占据了主视野,她在其中看到了林安的身影。她的手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有变化,但还是镇定地调出实验室事故中牺牲的人的影像资料进行比对,确认这六个人都在那场事故中死去了。
然后她抬起头,对上维希亚的视线,然后点了点头。
维希亚了然,站起身冲陆昭然说:“多有叨扰,女士。”
她露出一个体面的笑,回应说:“再见。”
二人留下了照片,离开了陆昭然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