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盛宴那日,我似乎是将木匣子拿出来了,但我后面具体做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景灿,怎么样?伤好了吗?我行李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出发去北境?”曲涵这个大嗓门,人还没出现,声音先传了过来,大跨步跳进我的屋内,朝我走了过来。
我昏迷的时候,曲涵来看过我几次,还跟医修吵了起来,最后被医修轰了出去,直到我醒了才许他进回春堂。
“来得正好,你有没有看见……”我比划了一下,“一个这么大的木匣子,上面雕着镂空的花纹,靠近可以闻到一股异香。”
“异香?”曲涵忽然凑近我,耸了耸鼻子,“你身上就有股味道。”
我回想起这几日大概没洗澡,给自己施了个祛尘术,拎起领口嗅了嗅,问:“臭吗?”
曲涵:“被药草熏入味了。”
我气得牙痒,抬脚去踹他,差点没扯到伤口。
曲涵在我旁边坐下,说:“好了好了。你是说装着蛊虫的那个木匣子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对他说过这木匣子里装了蛊虫啊。
“那天我从丹宗拿了解酒丹回来,听到你在给仙尊……呃,给你师尊介绍来着。”曲涵在提到慕怀因的时候,飞快地扫了我一眼,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
“我介绍什么了?”
“你说大的是母蛊,小的是子蛊,问他要哪个。他不选你就哭。哈哈哈,真丢人啊,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师父撒娇。”
我的脑海一闪而过某个场景。
是我坐在师尊的怀里,凑近师尊的耳畔,小声和他咬耳朵:“师尊,选一个嘛。不选的话,我要当场亲你了。”
师尊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缀着细碎的星光,漂亮得不像话,却依旧无动于衷,于是我开始耍赖假哭。
我倒吸一口凉气,试图冷静下来,按着曲涵的手,问:“然后呢?他选了吗?”
曲涵大概是为了活跃气氛,故意用玩笑的语气提起这件事,见我神情严肃,他也收敛了笑意,认真地问我:“这蛊虫很重要吗?我以为只是像我们以前玩的应声蛊一样,母蛊说什么,子蛊就跟着说什么。不是吗?”
见他这样轻慢的态度,我隐隐约约感觉不对。
“这蛊虫,搞不好会死人。”我说。
曲涵的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那完了。我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你把蛊虫喝下去了。”
“我有这么笨?!”我不信,没有亲眼看见师尊喝下蛊虫,我又怎么会先给自己下蛊?
曲涵白了我一眼,说:“你师尊递的酒,就是毒酒你也会喝吧。”
我的脑海又闪过一个片段——
“师尊不选,那我去找别人。”我赌气地撑着他的胸膛起身,却被师尊拉进怀里。
我的唇边递来一杯清酒,我望着师尊的眼眸,口舌生津,喝下了那杯酒。
回忆结束,我捂住了自己的脸。
曲涵小心翼翼地问我:“那……现在怎么办?还去北境吗?你师尊应该不会害你吧?”
我发现他对我师尊的态度不同于其他来探望我的人,那些人对我师尊的态度很微妙,为了让我和慕怀因完全割席,在我面前几乎不会提到慕怀因,就算提,也是说“那魔头”。
在曲涵身边,我会有种好像什么也没有变的错觉。
“去的,我要把他追回来。”
曲涵兴高采烈地出门为我准备行装了。
他离开之后,我盘腿坐起,闭上眼睛,掐诀,探查体内的蛊虫。
在我的识海中,子蛊翻了个身,懒懒地继续沉睡。
所以,子蛊在我的身体里,那母蛊呢?
我戳了戳子蛊,它动弹了一下,我的左手小指好像被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一根红线连接着我的小指,朝着远方延展。
周围的景象飞速后退,变得模糊不清,我的灵魂仿佛抵达了红线的另外一端,借由母蛊的眼睛看见了他看见的一切。
底下一个长着魔角的红毛魔族毕恭毕敬地对着“母蛊”行礼,右手握着铁链,稍微一扯,锁链一头牵制着的男子踉跄了两步,跪倒在地上。
红毛魔族脸上露出虚伪讨好的笑容,空灵的声音隔着一层薄膜传到我的耳边。
他说:“这是我给尊上的礼物,这身画皮完全遵照您大徒弟的模样打造,我还专门找魅魔调.教过了,绝对一模一样。”
跪在地上的男子缓缓抬起头。
他的五官和我有九分相似,最像的是他的眼神,带着三分倔强,三分不甘,三分讥笑,一分愠怒。
我自己看着都恍惚了一下。
下一瞬,结冰的地面突然长出了无数锋利的冰锥,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男子的身体,将他捅了个对穿,鲜血顺着冰锥蜿蜒滑落,在冰面上聚成一滩血水。
红毛魔族身手好,躲闪得极快,正要窜出宫殿外,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像捏泥巴一样,被这恐怖的威压挤压成了一滩烂肉。
慕怀因冷漠的声线毫无阻隔地传来。
他说:“收拾干净。”
宫殿内的魔仆战战兢兢地上前。
有人熟练地凿碎冰锥,将上头的尸体搬下来,有人提着木桶清扫那堆烂肉。
冰面倒映着慕怀因的影子。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如同死水一般沉静,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动了动小指。
他垂下眼眸,看向他自己的小指,似乎有些困惑。
我攥紧掌心,红线跟着牵引他的小指。
慕怀因忽然化出冰刃,对准他自己的小指,眼见就要切下去。
“师……慕怀因!”情急之下,我喊出声。
他的手抖了一下,抬起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这边能看见的景象也跟着天旋地转。
但什么都没有。
被清理过后的宫殿只剩下他一个人,冷冰冰的,空荡荡的。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
应该说……慕怀因的视线模糊。
他是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