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期是雄虫成长中最关键的一环。
精神力究竟能觉醒到什么程度,全看雄虫在觉醒期中的表现。在那之前,雄虫需要持续不断地练习和打磨自己,精神力的课程是必要的。
但是未觉醒的雄虫,很难真正进入精神海进行实战。此时的雄子无论在技巧还是控制力方面,都十分青涩,既可能伤到雌虫,也难保不被暴怒的精神能量误伤。
亚雌成为最合适的练习对象。
亚雌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精神域,也不存在暴动的问题。他们的世界像一片明净的天空,疏疏淡淡,又像是钝感力满格的布偶。精神力被锤炼到极致的世界,大抵也是这般,像极了古书说的“大象无形”。
不过缺乏精神能力的亚雌,在他虫眼中,也只浮于“看水是水”的境界。
这样的特质,才能让雄虫无所顾忌,尽情地在他们身上练习。然而他们并不是毫无知觉,顶级的精神力甚至能唤起天空的共鸣,遥远的北方潜伏着雁声雝雝。
安白不止一次地拾起飞雁掉落的羽毛。
十四岁的安白以为,他的爱恋踏过心的沙滩留下了足迹。
那时的他开始思考喜欢艾冬的理由。过往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艾冬像是雾中虚幻的影子,轮廓就在那里,细节却隐隐现现。
他只是为得到一个玩伴而快乐,心灵不由自主地朝对方亲近。
但为什么不是别的虫?
为什么理所当然地觉得,就是艾冬?
艾冬总是向着他,不曾像兄弟那样和他争吵过,也帮他保守一切小秘密,分享不为虫知的趣事。他也把兄弟不曾得到的眷恋,都给了艾冬,想用繁花填满秋叶落尽的寂寥的小道。
那时艾冬就会向他绽放出春天的笑。
安白猜想,这或许是习惯。习惯了付出与索取,就把对方看作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但是又不一样。
不是所有虫都值得99%的真心。
即使是无厘头的夸赞,艾冬也从不让他感到被敷衍。他从艾冬晶亮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真诚的东西,这样的真诚是随着情感的递进而愈发浓烈的。
因此,他们才能互相剖白。
即便说了失礼或冒犯的话,也只是看作玩笑。
他从亲虫那里学会了爱与尊重,从先生的话语和书本里明白了责任与德行,思想的轨迹好像已经美满了。
但从艾冬身上,他得到了童年绚烂的快乐,品尝到互相呵护与信任的美好。
原来爱与被爱都会得到力量。
安白的觉醒期来得早,十五岁生日刚过就出现征兆。好在家里有所预料,提早进行了准备。生理老师反复提醒过艾冬注意事项,艾冬自然也一一记下。
艾冬难免会紧张,不仅担心自己的失误导致雄子觉醒失败,还会考虑……之后的事情。
愿意负责的雄虫,都会标记自己的引导者。可是,这是以两情相悦为前提的。
雄虫喜欢他,亲近他,可是……会真心把他看作伴侣的选择吗?
就算雄虫不止一次说,“要永远在一起”,这样的话。
觉醒后忽然变卦,翻脸不认虫的例子,也并不鲜见。
详见课外书《家养虫的泣音》《失败的亚雌》《玩转雄子案例精讲》等。
踏上新台阶的雄子,或许会意识到枕边玩伴的不尽意之处吧。他将不再满足于探索如止水般的精神领域,或许会渴望雌虫。
不是因为被吸引,而是想要去征服。
这是植根于基因的劣性。艾冬同样担忧,看到安白的那一面之后,自己会对他失望。
艾冬在家长们的鼓励下,小心地进入了安白所在的临时小屋。觉醒期难以压抑的信息素铺满了整个房间,天花板和墙面爬满了无处落脚的精神触,艾冬看不到它们的形状,却能感知到其存在。
一直以来,艾冬觉得安白的精神力有绵羊的气质,那样大只,又那样温顺;又或者是春天的濛濛细雨,乘着清风扑面而来,也不过针脚般的点点沁凉,洇着草色,潜催着万物勃发的生机。
在这间屋子里,艾冬第一次看到安白内心压抑的野性,并不狂躁,只是汹涌腾薄,像是银河泻下的飞瀑,又像是烧不尽的熊熊山火。
但自盘丝洞顶降下的,是缠绵而温柔的丝线。
如同蜜蜂饮蜜,倦鸟还巢。
安白的意志将艾冬推向了他的身边。
艾冬在想:安白知道我爱他吗?
他们从来只说过“喜欢”,似乎形成了一种青涩的默契。孩童之间的感情好像不必多言,哪怕呼天抢地也不足热烈。
“爱”的字眼太深沉,小小的身躯难以承受,又怕一旦出口,就变得简单了。
可是,安白知道吗?
我并不总是这样爱他。我的爱是春风化成的雨露,是老树断处的新桠,由他给予,又向他奉还。
我本也可以选择成为他主宰之下的提线木偶。
家养虫最怕的就是雄虫的冷漠,有时候,一点点冷漠都会让他们如履薄冰、惴惴不安。一点点质疑,都会让他们,恨不得把心剖出来,来证实自己的真情。
如果安白足够任性,或也学那些雄虫一般玩弄权术。
艾冬的心便不会如今日这般鲜活热烈。
他跪坐到床边抱住安白,任由被一层层情网覆盖成茧,耳畔萦绕着雄虫半梦半醒的痴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