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默了片刻,艰涩地说:“似乎是驸马让南风托我问问公主。”
孟书瑶噗呲笑了:“啧啧……被戳破心事的男人,真可怕。”
竟气得话都不想跟她说了。
转头一想,又觉得萧鄞有点可怜,被气成这样都不能挂脸,还得好声好气陪她玩乐。
罢了,等她进山大展身手,多猎几只狐狸……继续气他,气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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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两袖红纷纷,朝霞高阁洗晴云。
珪山主街,一行车马缓缓向城东禄丰山移动。五六十个青年男子,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细犬、灵缇等猎狗被绳子束缚、仍竭力撒腿狂奔,苍鹰在头顶盘旋、呼啸。
队伍后边,还拉着十几架辎车,分别装着衣物、被褥、药膏、弓箭、短刀等狩猎必须品。还有一辆车,专门装胭脂水粉香露香膏,各式女子衣物、首饰钗环。
途经司市令官署大门,官员书吏纷纷探出脑袋,眉飞色舞又夹杂几分同情:好惨一男人,被自家娘子打了几耳光,还得面不改色伺候她打猎,尽心尽力哄这小姑奶奶高兴。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今上的胞妹,疼爱得跟眼珠子似的。
啧啧……驸马难当,软饭难吃。
南风骑在马上,看着萧鄞的目光满含敬佩:不亏是驸马爷,着实上道,女子都是娇客,何况眼前这长公主殿下。哪怕是狩猎,只要她不乐意蓬头垢面,咱就得想方设法为她创造条件,让她在深山老林也能又香又美。
孟书瑶坐在一架四望车上,由双马拉动,驶着十分平稳。四望车,顾名思义,车厢四壁都开有窗户,她可以清晰见到四周场景。城中正是深秋,深黄树叶在风中翻卷飞扬,像一群群灵动逍遥的蝴蝶。
她盯着漫天黄叶,恹恹提不起兴致、心绪纷乱。
果然,幸灾乐祸会遭报应。
昨夜,孟书瑶又去了一趟琳琅阁,萱娘告诉她,那船人已成功回到北顶山,但是少将军传来拒霜令,关闭珪山这条水路、永不启用。
她敏感抓住关键:“少将军?”
萱娘回:“你走之后,大将军又养了个孩子,好像叫姜昱。”
半晌,萱娘又感慨:“听说大将军很疼那孩子,不仅手把手教导,耐心也好。对别人沉默寡言,唯独对姜昱温声细语,有时候大将军要罚人,姜昱去求求情,大将军也听劝。”
大将军、少将军,姜昀、姜昱,同样十二三岁的年纪,他把姜昱当成儿子养,想必当初收养自己也是当成……
孟书瑶恍惚想起,刚到北顶山那段时间,姜昀也对她十分温和有耐心。待她十五及笄,情窦初开,看姜昀的眼神一天天变得不同,却碍于师徒身份不敢坦言,只屡屡自以为是地撩拨、试探。
姜昀待她也越来越客气。
后来,她年岁渐长,也逐渐明白:隔着十年阅历,二十五岁的男子看十五岁的姑娘,对方所有自以为隐秘的心思,其实一眼就穿、清清楚楚。
姜昀什么都知道。
再度听旁人说起他,所有侥幸不堪一击。孟书瑶仿佛被隔空扇了几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疼,分不清失落还是羞愧。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琳琅阁,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清冷残月悬在天空,像一个嘲讽的笑脸。
夜风肆掠,冻得她一阵阵颤栗,但她不想坐车,漫无目的走了不知多久,走得浑身凉透。最后,她随便挑了家没打烊的酒馆,坐了半夜、忘记点酒水,那酒馆却一直没打烊,也不驱赶她,还很贴心地支了个火盆暖着她。
直到萧鄞拿着厚氅赶到,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回萧宅这条街。
浑浑噩噩睡了半宿,一睁眼,天还是黑的。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在黑暗中睁着眼等天亮。
隐隐瞧见屋外灯火晃动,听到窸窸窣窣脚步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是萧鄞:“小点声收拾,别吵到公主。”
她眼睛又干又痛,一听这声音,不知怎地、扑簌簌直掉泪,像是憋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个出口。默默流泪半晌,她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直睡到鸡鸣唱晓。
沐浴更衣后,她盯着镜中自己,眼中布满血丝、眼眶微肿。思忖片刻,让薜荔给自己多扑点粉和胭脂,罕见地化了个艳妆,发梢脖颈和手腕分别滴上玫瑰香露,甜香袭人。
最后,她穿上鲜亮的红色骑服——今天要进山打猎,她必须振作点,不能塌台面。
房门打开,萧鄞候在门口,石兰惊喜地叫起来:“公主与驸马莫非心有灵犀?”
孟书瑶见到萧鄞的刹那,眼前一亮。
他一向穿得精神,今天更风姿不凡:胭脂色骑服,黑色革带将腰束得很细,更显肩背宽阔,黑色护臂、黑色小靴,乌黑头发被一枚银发冠绾起,束了个飘逸的高马尾。
外人看来,倒像天造地设、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