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城的早秋仍然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蝉鸣,小巷里昏黄的路灯下,薛烈站在哪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姜楠背着双肩包,下意识用手指扣着背带,目不斜视地想从他身旁走过去。
“对不起,”薛烈出声叫住了她,“如果我知道张雅对你有那么大的恶意,我一定不会让她伤害你。”
姜楠停住脚步,闻言只是低声吐槽:“马后炮。”
那天的画面如同电影一般,时不时就会在薛烈的脑海里上映。他站在离姜楠很远的地方,看着梁境时陪着她跑,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仿佛谁也插不进去。她摔倒在地,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
跑到她面前时,她已经被梁境时扶起来了。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扑向张雅的时候像一头小兽。
她似乎改变了很多。
薛烈知道,他永远都比不上梁境时。
“姜楠,”薛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说,“我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绝对不会。”
姜楠回头看他,路灯下逆着光看不清薛烈的神情。
他无比认真,语气执拗:“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差,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说到做到。”
姜楠加快脚步朝家门走去。
她心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痛快,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薛烈此刻所有际遇,都是他亲手种下的。
他喜欢上一个最不可能喜欢他的人。
可惜,那份痛快并没有给姜楠带来任何喜悦,却让她此后终生都困在柳城,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成为了她逃无可逃的牢笼。
书桌上的蓝色沙漏一点一点倾泻,岁月的流沙如同窗外沙沙的风声,谁也无法对抗时间的威力。
雨突然下大了,薛烈的墓碑在大雨里显得十分孤寂。
姜楠突然心如刀绞。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在岁月的长河里成长与衰老,薛烈却永远只能呆在一方小小的坟墓里,泼天的愧疚似乎淹没了她。
“对不起,”姜楠哽咽道,“对不起,薛烈。”
他们之间,说得最多的就是对不起了。
而如今也很难说清,究竟是谁对不起谁了。
姜楠从陵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她浑身湿漉漉,又穿得单薄,走了很远才打到一个摩的,夜风一吹冷得瑟瑟发抖。
夜里回到家,进小院的时候正好遇到马大娘。她见姜楠穿得单薄又湿透,连忙把屋檐下的蜂窝煤给她搬到房里,担忧道:“小姜呀,女孩子怎么能这样淋呢?留病根就不好了!这清明的雨最凉了,你咋这么不懂事呢?”
“没事,嬢嬢,”姜楠声如细蚊,进了屋先冲了个热水澡,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四月天其实不冷了,屋子里有蜂窝煤,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她缩在被子里感觉头一阵一阵地抽痛。
好像,也不是真的没事。
姜楠试图让自己赶紧睡一觉,企图明天起来之后生龙活虎。
一夜过去。
清明收假,彗星楼里众人忙忙碌碌。安娜拿了一堆文件去找梁境时签字,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先去给人冲了一杯咖啡。
“梁总,先过目,”她把咖啡摆在一边。
梁境时低着头没看她,淡淡问:“之前买的海鲜大家吃着怎么样?”
安娜说:“好吃,大家都觉得挺好的,那大爷做生意实诚。”
梁境时没说话,笔锋在尾页落下了名字。
“再买点吧,”安娜心领神会,“咱们盛铭的福利在柳城可是独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