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当没听到。
姜大山接着说:“老子当初本来想拿那一千块钱去扳本的,买了她本来就亏,生个丫头片子更亏了,你还看老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姜楠依旧不搭理他。
阿梅冲她笑,她依稀可见她姣好的面容,可惜脸上好几道蜿蜒的疤,皮肤粗糙更显老态。
她咧嘴笑了起来,姜楠却愈加心酸。
阿梅这两年已经没发过疯了,姜楠软磨硬泡让姜大山解了铁链。
姜大山拗不过她,给阿梅解开了。她愣愣地看着脚踝,已经蜷缩在床角落里。
姜楠给她梳头,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个子小小的,给她梳头并不娴熟。
身前的人不安地哼唧着,姜楠说:“你别怕,现在先在院子里走走,慢慢地去村里走走,等以后我长大了,我带你出去,去看外面的事情,去环游世界。”
姜大山骂骂咧咧过来:“你爹还没死呢,你到底要啥子,老子看你就是读书读多了。”
“你说的要多读书,”姜楠说。
姜大山发现姜楠就是他的克星。
“带带带!”姜大山骂骂咧咧扬长而去,“你翅膀最硬了,我不是你爹,你是我爹。”
阿梅轻轻浅浅地笑,姜楠也笑,靠在她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妈妈。”
她从小都没大没小,姜大山爱叫她赔钱货,她就叫他姜大山。她很少叫阿梅的名字,似乎对她没有一个称呼,偶尔会偷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叫她妈妈。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阿梅已经偶尔可以叫姜楠的名字了,偶尔会用手撑着走,去门口等姜楠回家。
姜楠至今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暴雨雷鸣,放学了,她没带伞,站在学校保安室门口避雨。
她讨厌下雨,心里总是隐隐不安,几个同学跑过来对她说:“那边有瘫子被车撞了,你妈就是个瘫子,会不会是你妈?”
姜楠不悦,说:“我妈不会出门的。”
那天的雨等了很久都没有停,天快黑的时候姜大山急急忙忙地来了,对她说:“你妈被人撞了,在卫生院。”
姜楠仿若雷击,脚下瘫软,几乎站不住。
后来她在医院见到了阿梅,她本就残废的双腿被车碾压,身体破败。医生已经宣布没有抢救意义了,让家属见最后一面。
她趴在她的床边哭,那个本来闭着双眼的人突然睁开眼,如枯骨般的手轻轻地触碰着她的手。
混沌了十多年的眼睛此刻却是清亮的。
“周姝韵,妈妈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会被风吹散。
周姝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