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的包间里,浓烈的烟草香味扑鼻而来,梁境时与周庭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酒已数巡,夜色渐浓,各自散去。
海城的冬季,已数载未见雪花飘落,气温始终温和,偶尔在清晨的枝头可见霜花,而到了午后,便踪迹全无。
程芝雅特意吩咐下人给梁镜时准备了醒酒汤,但等到午间她去他的房间时,却发现他并未动过。
她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历来不干涉他的任何事务。他从小学有成就,始终压制着那个外面的私生子,成为她心中所剩无几却至关重要的骄傲。
梁境时罕见地睡了大半天,醒来后下楼,看到季霜正陪程芝雅做美甲。
“阿境你看看,阿姨这双手真好看,”季霜见状下楼,高兴异常,她精致的面容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
程芝雅早已看穿她的心思,任由她捣鼓自己的手,然后将手举起给梁境时看,微笑询问:“好看吗?”
梁境时轻轻点头:“嗯。”
季霜从小就喜欢跟着梁境时玩,除去高中那几年的分离,即使他去了澳洲,她也追随而去。回国后,他接管了盛铭集团,而她却没有加入自家公司,反而自己创业,名下的美甲店遍布十几个城市。
“这次我也去柳城,”季霜宣布,“我要在柳城开一家‘白瓶子’。”
“白瓶子”,正是她美甲店的标志。
梁境时宿醉后感到轻微的头痛,对她的计划并不关心,只是随意地说:“随你。”
直至年后,梁盛乾仍未踏足家门。
梁境时再度踏上了柳城的土地。两地气温悬殊,他一下飞机,便被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激得打了个冷战。季霜跟在他身后,司机先将她送达预先订好的住处。
梁境时未曾预料到,新年开工的第一天,便会再见到姜楠。
她穿着骑手服,里面是一件棉服,鼓鼓囊囊的,小跑进电梯,转身之际,目光与梁镜时正面相逢。
“真巧啊,”她知道梁境时的公司正位于楼上。然而,派单是系统随机分配的。
梁境时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电梯门开启,她小跑离开,行色匆忙。一直到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刻,梁境时的目光仍未从她背影上移开。
安娜踏进办公室时,梁镜时正出神,她微笑着说:“又见到上次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梁境时回过头来望着她,疑惑地问:“什么?”
“您不是认识她吗?”安娜解释道,“刚刚看见她,脸色都被风吹红了。”
梁境时突然问:“骑手一单能赚多少?”
安娜轻轻摇头:“不清楚,或许几块钱吧。”
梁境时眼中愈冷,沉默了良久。安娜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便没有继续说话,放下咖啡后默默地离开了。
他想,昔年她那么坚定选择的那个人对她不好吗?
她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的爱情,难道不幸福吗?
梁境时翻看着姜楠的朋友圈,她日复一日地坚持分享海鲜信息,其中一张照片是她举着一只只有手掌大小的螃蟹,对着镜头笑。
他心中纷乱,处理工作的心早已飘散。
梁境时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姜楠时的场景。
那年他十七岁,上海城最好的国际学校,成绩优异,意气风发。他的父亲是海城最成功的商人之一,他的母亲是出身书香门第的知名教授,他的人生顺风顺水。直到程芝雅发现了梁盛乾养在外面的母子俩。
那女人的儿子只比她的儿子小七天。
梁境时还记得程芝雅那时候泪如雨下,痛哭了两天之后,如梦初醒一般,对他说:“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我以为他性格就是疏离,想来夫妻相敬如宾也是好的。原来是这样,他心里的妻子不是我。”
她大彻大悟,倒是想开了,不再渴求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爱,专心工作,一心扑在教务上。
大半年的时间,梁境时和父母只见了廖廖数面。也许少年心里多少有些叛逆,企图做什么引起他们的注意。正逢程屹文被一纸调令安排去了柳城,他索性跟着一起去。人已经落地柳城,学籍都转了,梁盛乾和程芝雅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