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随他落在松云剑上,顾自逸眉梢一挑:“原来你怕这个啊?”他仗着光天化日、阳光明媚,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偏不收。”
柏安:“……”
对视中刀光剑影,片刻后他右腿退后半步、单膝蹲地,与顾自逸平视时,说道:“天水邀,心法兼剑法,我只教一次。”
“哦。”顾自逸心头微动:还是只讲信用的鬼。
柏安后退两步,虚空中剑形自他手心凝出,透过虚形都能隐隐窥见那剑的锋芒——若是存世,定也是一柄名剑。他指形流畅,执剑时长指弯曲出漂亮的弧度。收紧刹那,利剑出鞘冷光寒星……
“听着:……”
顾自逸托腮静观:
还没并肩站过,但就凭方才的屈膝平视,他直觉柏安比自己高出些许。立定如松,长颈流畅脊背笔挺,腰腹劲瘦有形,双腿更是长得过分,修胫鹤膝,丰标不凡。
不知不觉他咬啄着指尖,鼓起勇气地向上攀望,想看清他的面容——“呼”地一声!虚剑直直落回剑鞘。
柏安面无表情,冷声道:“你来。”
对视瞬间,顾自逸险些一口把手指咬断。
鬼宗功法……修习之后不会变成鬼吧?
顾自逸站起来拍拍背后的灰,还特地将浮雁剑换成松云剑,他心说:这样总好了,又学武功又防鬼祟。想着他微不可察地笑笑,闭眼回想柏安才念过的心法,睁眼瞬间,手腕打转、木剑旋转出指!
听起来,天水邀功法还算上乘:护内与攻外兼而顾之,初期气运平和——
“噗!”
顾自逸手筋疲软,松云剑脱手滚落瞬间,他双膝匍地一手勉强撑住身体。与此同时,胸腔汹涌心口绞痛,他掐住咽喉却无济于事,唇腔喷出一口腥甜的血沫。
他伸手揩去血沫,要说话时气口却被盖住,紧接着又是一大口血喷涌而出。
腹部绞灼如烧,疼痛劈头盖脸,顾自逸蜷趴在地,双手紧攥成拳,良久才虚虚地吐出一字:“啊?”
柏安毫不意外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早有准备地向前弯身拽掉他腰间的小罐,一手抬起他下颌,一手倒出两颗药丸要塞进他嘴里。
顾自逸怕他趁虚混进去什么鬼气阴气祟气,拼命挣扎着闭嘴不吃。
下一息,“咵”地一声,顾自逸下颌被掐紧猛抬,柏安食指扣在他脸侧、拇指用力向上一捻——两颗药丸生滚进喉管。
顾自逸目瞪口呆:“啊……”
两息后,柏安收回手,声音很轻:“说了让你收木剑。”
收了木剑他现在指不定都化成尸水了!顾自逸在心头大声争辩。
休息片刻,顾自逸捂着胸口爬坐起来,两指相并迅速啪啪打穴,须臾他吐出浊气,艰难坐正瞪向柏安:“你这什么功法?”
柏安道:“才说过,天水邀。”
顾自逸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那表情大概是在说:你再说一遍?
柏安看不懂:“嗯?”
“你这功法好生霸道,”顾自逸边气边解释:“我差点被反噬、当场升天——你是不是故意的?”果然心怀鬼胎!
柏安眼波平如古井,淡淡一哂:“补点觉吧。”精力不济,易被反噬。
困得脑袋都木了。顾自逸几乎是不假思索就接住了他未出口的下半句话,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气血攻心直轰头顶,他“哐当”一声仰头晕倒过去。
柏安来不及阻止的手定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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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仁兄替我做个见证,今日与顾小公子一比,也算是了了我习武的原初心愿一桩……顾小公子?”凌恒拍响门,屁股后缀着三四十号人,半天没听到回答,他皱眉继续敲:“顾小公子,顾小公子!”
“嘭!”门被一脚踹开。
顾自逸吓得从床上挺直腰板,这一挺,胸腔猝然牵扯出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后他不情愿地睁眼:“嗯?”
见状,凌恒脸一沉,咬牙切齿地说道:“顾公子怕不是忘了我们约定的对打?”
顾自逸眼前一黑。
“上午才看过凌小生的那场,年纪不大,剑气却老成,也是明珠蒙尘了!”
“这顾小公子怎么愈发病态,唇色呢?喂狗了?”
“来押一注,我还是更喜欢浮雁剑,便赌云衣公子胜。”
“宝剑配英雄,浮雁剑虽好,云衣公子却还欠些火候,我便赌人剑更相适的凌小生胜!”
“开始了,闭嘴!”
两道目光对上瞬间两剑出鞘飞天,剑光互斥剑气交缠——半个回合不到,凌恒使出一招狂风扫落叶,红血丝浸裹的眼球里凝出毫不隐藏的杀气,他完全以下死手的力度全速进攻。
他走位稳健豹速、剑尖直挑横扫,势如破竹貌似百无阻碍。
眨眼功夫便将顾自逸逼得退无可退——剑气砰地推进体内狂炸,他上半身陡然下倾,手背拂面时匆匆带过嘴角溢出的血迹。
顾自逸脑袋晃荡,艰难咽下满口的血腥味。
“这,这凌小生可是下死手,起杀心了?”
“他娘的,姓顾的还手啊!浮雁剑现在不用,留着过年吗!”
“等等,顾公子莫不是有旧伤,再打下去怕不是要出人命……”
眼看染血剑尖又要插进皮肉,观战的集体心头一紧——却见下一刻,弯蜷着的顾自逸忽地爆发出力量,侧腰撤脚一气呵成流畅自如,随后浮雁剑横挑着劈开染血剑尖,内力相震,“刺啦”一声耳目俱震!
“这招妙啊!”
“这便是浮雁剑的剑气吗?我隔这么远都被震得心头发麻!”
凌恒难以置信顾自逸这回光返照一般的强爆发,睁圆着眼不顾被震麻的手,一股脑猛冲上去。
烈焰喷涌般的杀气正火速奔向自己,顾自逸却还头晕目眩在状况之外。
众人的视线之内:他被柏安拦腰箍在怀里,坚实有力的掌心贴固在他侧腰。视线之上,执浮雁剑的手因气力亏损而止不住打颤,可剑身却纹丝不动——那是因为:冰凉的手指自外覆住他手背、柏安正帮他平稳端剑。
两身形之间距离半拳,微风摇头摆尾从缝隙中穿过,拂走过分灼热的体温。
凌恒像颗土炮火气冲冲地射过来,施以沸腾内力的剑气火烈而坚硬,他挥剑直劈,三连招之下,面色颓白的顾自逸却脚步轻盈、走位灵活如蛇,浮雁剑剑纹折光显生,透心寒气浩然逼进凌恒肺腑——那是实然剑气。
凌恒随之喷出一口瀑布般的血团。
顾自逸险些跟着一跪,被柏安一把提起来,而后耳边落下一声:“自己来。”
话落,贴身的触感割离,只有手腕被人自下略微扶着——大概是怕那么好一把剑不幸落地而破相了。
他怎么那么有韧性?
袖口拂开血迹,凌恒目眦尽裂,又挣扎着要冲上去。
顾自逸手腕一沉,浮雁剑的重量结结实实落回自己手中——柏安安静退向一旁。
他向旁边瞥了一眼,五指用力攥紧剑柄,目光一凛,脚下生风般窜出去:径直接过对手一招,顾自逸不知从哪里凝聚出饱满的精力,飞星走位,细腕绕提拧折轻松如儿戏,随后一记剑风劈空斩落。
剑被打飞,凌恒向后退出五六步,脚下虚浮晃荡,随后身体栽倒、滚进人群,被七手八脚扶住。
而勉强提剑而立的顾自逸目光涣散,他身形晃得快稳不住,却偏要在这一刻邀功似的抬起手,食指指向柏安。
那意思是说:看吧,我还是行的。
柏安:“……”
他还没来得及扬长而去,怀间便倒进清清瘦瘦一条人!他拒绝不及,手腕顺势扣在顾自逸侧腰,帮他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