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秋猎前,但凡心思深沉些又无牵连的臣子肯定是不愿站队的,风险太大不说,李嵩天还正值壮年,难免也会疑心臣子之间结党营私。
苏泽沉也是这般想的,但心意替他做了决断。面对站在茶棚中的少女,他确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日思夜想的站在她身旁的机会就在眼前,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是扬州人,自小便在这长大,可惜父亲早逝,家中无人帮扶,母亲才带我进京投靠亲戚...”
他的往事,李南云自然是知道一些的,投靠的亲戚在他们母子进京前一年染病去世。如此苦痛的生长环境,能长出苏泽沉这样的人才,是父皇常赞颂的。
李嵩天幼年称帝,朝中被世家把控,他当权后格外重视提拔寒门,也为像苏泽沉这样的寒门子,提供了一条生路。
一晃神,苏泽沉已经讲到自己与霍思启以及死去的大哥是如何结识了,他几次张口都叫不出他的名字,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撑着不肯落下。
俗套的剧情,还未得势又年幼的丧父才子备受欺凌,心地善良的大哥替他赶跑了欺负人的小孩,还收留他回家吃饭。
可惜心地善良的人并不长命,撞破了私事,被灌了哑药还不够,恰逢疫病,便又投毒。
李南云对无聊的故事实在提不起兴趣,但看到他眼角的泛红和哽咽的话语,却感到兴奋。
人总是喜欢新奇的东西,他是苛吏,用鹰视狼顾、虎冠束带来形容苏泽沉都不为过。
月下他的倒影被鱼群搅乱,修长的指节扣在粗糙的石台上,却只能在指侧留下细小的划痕,睫羽终于挂不住硕大的泪滴,“咚”的一声滴入池塘。
他眉骨高而平直,眼眸随呼吸微微晃动,因为落泪而失态,苏泽沉始终不敢抬头看她,在下唇处用牙齿咬处半月形。
泪水沿着颧骨滑至下颌时,随抽噎颤抖的掉落。
李南云激动得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强忍住颤抖的双手,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
泪水在她的手心打转,苏泽沉抬眼好像在她眼中看到似有若无的兴奋,又转瞬即逝,只剩怜惜。
池塘中李南云丢下的枝条已经被鱼群分食干净,空留光秃的枝干。
一夜好梦,晨起洗漱时,李南云甚至在哼着不知在哪听来的淮南小调。
“公主心情这么好吗?”朝云替她披上外衣时,忍不住发问。
她脸上是难掩的喜悦,她喜欢男人在自己面前倾诉痛苦,代表他们是脆弱的,需要安慰的。
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不速之客就不请自来了。
谢卿衿的表妹——谢明萱。
与她同岁,在临安的时候见过几面,小家碧玉的美人,听闻她已有孕。
婷婷美人缓步朝她走来,或是有孕的缘故,比在京时胖了些,不过更显丰腴,独添韵味罢了。
“妾参见长公主殿下。”利索地伏地跪拜,比她倚老卖老的婆婆礼数要好些。
袁氏是百年大族,子女众多,袁世浩虽然排行十二却是遗腹子,袁老夫人唯一的孩子,想来是千宠百惯了。
不知她日子过得如何,看谢明萱容光焕发的样子应当是过得不错了。
“免礼。”
谢明萱刚刚坐下便从袖中拿出一块方巾开始抹眼泪,李南云都感到诧异,是不是谁暴露她的喜好了,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她面前哭。
朝云是最看不得人流泪的,“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啊!”
有人给她搭了戏台,主角自然要开唱。
“臣妇袁门谢氏,自九月廿四归袁家庙,晨昏定省未敢懈怠。母族舅父所作所为,妾皆不知情啊!”
她声泪俱下,句句在理。谁人也不好苛责她什么,“父皇还未下令,就算诛三族也杀不到你头上,按《大梁律》,‘凡嫁女受夫家庇护,母族罪责非谋逆大恶不连坐’。”
谢明萱不停擦拭着流出的泪水,眼波含情地望着她:“殿下深明大义,有您在妾就不怕了。”
李南云用指尖来回拍打着梨花木的桌面,挑了挑眉:比谢卿衿都有趣。
“我朝重律法,谁也不能凭空给你断罪。”她将目光落到谢明萱的肚子上,“几个月了?”
“回殿下,已经两月了。”提起孩子,她脸上都挂着笑,目光也柔弱下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李南云下意识皱了眉头,月份这么小就敢广而告之,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有袁老夫人撑腰,谁人敢动她腹中胎儿。
自己真是在深宫之中待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