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嗯”了一声,指尖在略显凌乱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目光如同盘旋在高空、审视着猎物的老鹰:“那……有希望能上到90分吗?”
张甯的眼神微微一滞,仿佛被这个具体的数字勾住了思绪。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彦宸偶尔也会认真埋头做题的模样——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紧锁的眉头,以及偶尔抬头问她“喂,这样对不对?”时,眼中那抹少见的倔强与真诚,随即用一种近乎敲定音符般的坚定语气回答:“能。” 这个单音节字从她口中吐出,清亮而果决,仿佛在为这个目标立下一个不容动摇的誓言。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穿过窗户,恰好在她眼底点燃了一抹细微的、却又充满挑战意味的星火。
班主任的目光明显柔和了几分,脸上的线条也似乎卸下了几分常有的威严,语气带上了一丝真切的关切:“那……给他补课,对你自己的学习,影响大不大?”
张甯的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如同被这个看似平常的问题狠狠刺中了某根深藏心底、脆弱而又隐秘的弦。她的脑海中瞬间掠过母亲那日渐消瘦的身影、病榻前那些永远也吃不完的药瓶,以及弟弟还未交的学费……这些沉重的现实如同汹涌的暗潮,瞬间席卷而来,压得她几乎有一瞬间的窒息。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动摇,语气却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如同深秋结了薄冰的湖面:“没有影响。” 这声音低沉而坚决,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强行压回心底那个最深、最隐秘的角落。她的背脊,下意识地挺得更加笔直了,像是在默默扛起一副无形的、沉重的负担。
班主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似乎是无意间掠过了办公桌一角那两张被台灯光晕笼罩着的、略显陈旧的10元钞票。那钞票就像是一个安静的注脚,一个无声的证据,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提醒着某些事情的缘起。他的手指再次敲击着桌面,节奏如同老旧挂钟那不紧不慢的摆动,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沉重,如同寺庙傍晚敲响的暮鼓:“那就好。张甯,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你可是咱们整个班级,乃至咱们全校的希望。明年高考的总分状元,学校可都指望着你呢。”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措辞,随即抬起目光,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一种近乎不容商量的决断:“所以,如果给彦宸补课真的对你的学业产生了任何负面影响,只要你提出来,我立刻找别人代替。” 这声音如同铁锤敲打在滚烫的铁砧上,字字铿锵,既流露出对张甯这个尖子生的极度倚重与保护,也毫不掩饰地透出一丝对彦宸这个“麻烦制造者”的隐隐轻视。
张甯的眼神瞬间一凛,仿佛被班主任话语中那种理所当然的替代方案点燃了某根深藏于骨子里的骄傲与执拗。她猛地抬起头,毫不回避地直视着班主任的眼睛,目光如同两颗在暗夜中骤然明亮的寒星,语气却是一种顽石般的坚定与不移:“不需要。”
这三个字,清冷而决绝,如同为自己的选择和坚持划下了一道不容跨越的底线。夕阳最后的一抹残红从窗棂透入,恰好为她倔强的侧脸勾勒出一道坚毅的轮廓,仿佛也为这场简短却又意味深长的对话,画上了一个无声的句点。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办公室,灰色裙摆轻扬,步履带风,将班主任那尚未散尽的、带着期许与忧虑的低语,以及那两张在灯光下依旧泛着微光的钞票,都一并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