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风格从来不是这样。
她会布下层层天罗地网,一步接着一步,等猎物察觉时,早已身陷囹圄、无从脱身。
可这次针对泽恩的手法虽然猛,却缺乏缜密规划。
讯息露得太快、节奏太急,不够周延,甚至有点粗暴——这不是她熟悉的笔触。
连现在十八岁的自己都看不上眼的布局,又怎么可能出自三十三岁的她?
她眼神微凝,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沈泽说她与W医院交情匪浅,甚至能帮人从那拿到大剂量的安眠药……
这些线索看似彼此分散,但她知道,它们迟早会拼成一幅完整的画。
而在那幅画里,她想弄清楚的是——自己到底是猎人,还是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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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姐,怎么突然问起泽恩的事?”李乔见明禄今久久不语,语带担忧地问。
“没什么,沈泽知道我失忆了。”
李乔听后,急切地问:“那,明姐,您……没事吧?一切都还好吗?”
明禄今看着李乔,轻轻摇头:“没事。”
随后将注意力转向桌上的资料,开始翻阅。
她视线迅速扫过纸面,一页页翻过,直到某个名字让她手指停下。
——“心愿站直播有限公司”。
她轻轻念出声,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这是什么?”她抬眼。
李乔立刻答道:“名义上是公益型直播平台,专做弱势关怀、病患救助的主题内容。他们有一套主播签约制度,也开放家属自行上传内容,收入主要来自观众打赏。”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许强去年底和他们签了长约,每周至少三次直播。”
明禄今目光微沉,低头翻阅附档,页面中出现了许强过去几个月的直播画面截屏,以及打赏数据。
画面里的二月身形消瘦,眼神怯懦,坐在病床前的矮凳上,抱着妈妈的手。
评论区留言如潮,一行行的“天啊好心疼”、 “已打赏”、 “拜托救救这个孩子”疯狂涌入,而下方,是数笔明显高额的捐赠纪录。
明禄今的手指缓缓收紧。
——她记得,二月昨天才说过,她妈妈“只会咳”,却从没明确说过病名。
而这份资料里,却出现了一份极为正式的“肺纤维化”诊断报告,盖有医院章,格式完备。
“这份诊断报告,有和院方查证过吗?”她低声问。
李乔回应得很快:“我们联系了医院,目前还没收到正式回覆,但院方说这个病历号码对不上他们系统内的任何纪录。”
明禄今眼神一沉。
——伪造病历,用小孩当戏剧主角,情感操控直播观众,换来可观打赏,再经由第三方帐户分润。
这不是救命,是作秀。
而二月和她的妈妈,只是被利用到极致的素材。
“明姐,有件事您可能忘了。”李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以前‘心愿站’叫做‘幸福人生’,是两年前换的名字。但营运骨干没变,其实就是换了个壳。”
“两年前,您查过他们。”她顿了顿,补上一句:“但查到一半,您让我们停手了。”
“我以前查过他们?”明禄今抬眼:“为什么查,又为什么收手了?”
“那时我们从一个女孩的案子挖出来这条线。”李乔抿了抿唇:“当年您接触过一名刚满十八岁的女孩。她曾在‘幸福人生’旗下的直播平台上扮演受暴妇女,直播募捐。说是遭丈夫施暴、带着孩子逃亡的可怜妈妈。我们后来发现……她根本不是。”
李乔接着说:“她是从初中时期就被掳走的失踪少女,之后长期遭到关押、控制。为了让她看上去足够可怜,他们喂她药、打她,还安排剧本,强迫她直播。”
“您刚把她从魔窟里救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是垮掉的状态,说不了几句话就全身发抖。后来我们顺藤摸瓜查到‘幸福人生’那边,但在差点掌握核心证据时……”
李乔停了下来,像是重新斟酌词句,才继续道:“您叫我们收手,只把那个人贩子的事交给警方,对公司这边,什么都没追究。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
明禄今没立刻回话,只是微微低头,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像在跟自己沉默对话。
过了几秒,她才缓缓问:
“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李乔声音一瞬低了下去:“被救出后,她生理心理状况都很不好,一直卧床。她拒绝心理谘商、拒绝照护,甚至连起身都需要人扶。之后,她服了大量安眠药,自杀了。”
那句话落下,室内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明禄今的指尖慢慢停住,微不可察地蜷紧。
——她曾经知道真相,握有揭露的机会。
却选择了沉默。
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停手,但眼下“心愿站”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而这一次,牵扯的是一个七岁女孩,以及她那位在死亡边缘,仍要为女儿奋力一搏的母亲。
她抬起头,眼神已不再是刚刚的冷静与探问,而是一种几近战意的专注。
“帮我把心愿站这几年的直播帐目全部调出来。”她语气低沉:“尤其是涉及孩童与病患的帐号,还有关联的医疗证明和观众打赏纪录。”
“是,我马上安排。”
李乔顿了顿,忍不住问:“您这次……不打算停手了?”
明禄今的眼神在资料上短暂停留,随即缓缓移向窗外。
“我必须弄清楚,它到底藏了什么。”她轻声道,眼神却像穿透纸页般锐利。
“能让我两年前选择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