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尘身上疼出的汗落下去,才往桌前凑了凑,诧异道:“你还真在认真给宥川写传啊?”
钱浅不明所以反问:“这不才是正事?你我的交易内容不就是这个?”
沈望尘哑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片刻又问:“我能否在你这儿歇一晚?明日你帮我告诉吕佐,他自会来接我。”
钱浅顿了顿,踩着椅子从最高处抱出一床被褥、枕头,放到里屋榻上铺好:“那你睡这吧!不要让我家里人发现你。”
沈望尘靠在榻上,被一股淡淡的幽香包裹,他低头闻了闻被子,问:“你这衣橱里熏的什么香?”
钱浅道:“没熏香,只放了些槐花香囊。”
沈望尘诧异地说:“谁会用槐花做香囊啊?槐树是鬼树,你怎么都不忌讳着些。用槐花做香囊,招来孤魂野鬼不吓人吗?”
钱浅半句解释都没有,只说:“不喜欢可以走人。”
沈望尘讪讪闭嘴。
窗外寒风呼啸,烛台上烛火摇曳。
她裹着披风,怀抱手炉,神情专注地写字。一旁的泥炉中,红彤彤的炭火煨着水,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眉眼,也蒸软了他的心。
沈望尘感觉心静得出奇。
好似自打懂事以来,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安宁。
那种心落了地的感觉实在叫人无比踏实,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故而不曾察觉,嘴角竟带了些许笑意。
大片的沼泽,呈现出与同血液一样的暗红。
钱浅误入沼泽,被粘稠的红色泥浆包裹下坠。她不敢再动,环顾四周,寻到几根拇指粗的树藤,吃力抓过树藤将自己捆紧,准备借力上爬脱离泥沼。
“姐姐,救我……”
钱浅动作一僵,猛地回头。在距她不过三米的位置,妹妹正在拼力挣扎,但泥沼已漫上了胸口。
“别动别挣扎!姐姐来救你!”
钱浅低头想解开树藤,可那树藤系的太紧,怎么也解不开。
“女儿……”
钱浅闻声再次抬头,爸爸、妈妈、祖母都在沼泽池里,不断下沉。她急得涌出眼泪,可那树藤却好像长到身上了一般,任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甚至用牙去撕咬,竟还是纹丝不动。
妹妹可爱的脸沉溺进沼泽,接着是祖母、爸妈,而后钱大友揽着姜婷,只来得及唤一声“乖乖”,泥潭面上便只剩下几只手了。
钱浅绝望挣扎,拼命去够那几只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泥潭将他们最后的踪迹吞噬,哭叫着:“不,等等……不要……”
沈望尘迷迷糊糊被一阵哼唧声吵醒,见对面床上的影子猛地一动,随即便是粗重的喘息。
做噩梦了?呵,想不到,她还会做噩梦呢!
刚想问一句,就见她抹了把脸。
这是,哭了?
沈望尘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可没等他想到如何安抚一下,对方径自翻了个身,便继续睡去了。
他撇撇嘴,拢紧被子,重新入眠。
钱浅身体容易乏累,加上她时不时会熬夜写话本,总要睡足五个时辰才能恢复精神。家里人都知道她的习惯,也不会特地叫她起床吃早饭。
睡足迷迷糊糊睁开眼,钱浅被床边的人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摸向枕头下,那里是夏锦送她的匕首。
待看清沈望尘的脸,她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么个人,拧眉骂道:“你神经病啊?!”
沈望尘拎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见她终于醒了,懒懒的讥了句:“我都怕你睡死过去。”
“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钱浅没好气地坐起身。
沈望尘似笑非笑:“我以为你不知道害怕呢!”
钱浅套上夹棉的薄袄,瞪他一眼,“我一个大活人,自然会有人类该有的反应。”
沈望尘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那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与男子共度一夜,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吧?”
“因为我不在乎。”钱浅下床穿鞋,朝他讥道:“想来你一个声名狼藉的浪荡子,应当也不会在乎吧!”
沈望尘自以为是地说:“任凭你如何隐藏身份低调行事,但许多细节,还是会出卖你。”
钱浅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沈望尘胸有成竹地分析道:“你身怀技艺却不想出头,视名节于粪土,看到赤膊男子心如止水,这些足以证明我的猜测。你不愿出名,就是怕有人会认出你,对不对?”
钱浅茫然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昨晚猜测她出身青楼,不免觉得好笑。
沈望尘一副猜中的表情,语气笃定继续道:“你无惧生死、无视权贵,对所有人都冷漠疏离,成日一副半死不活的丧气模样,是因为你早已看破红尘世俗。你化名逍遥,便是想逍遥自在度过余生,是也不是?”
钱浅感叹道:“想象力很丰富。”
她没否认,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你猜对了。所以日后别再来打扰我,我只想过简单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