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教坊司,非赦不得出,世世代代为贱籍。
宋氏想到这些女儿们,有些及笄待嫁,还未有过心上人。有些只是垂髫?幼女,还什么都不懂。
她们都将会在老鸨龟公的执鞭下,被调教成供男子泄欲的工具。不光是她们,还有她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要在窑子里为奴为婢。
岳氏世代书香,清傲身骨,宁折不弯。
岳家的女人,可杀,不可辱。
宋氏狠下心,托老仆人弄了砒霜带进监牢。
她和二房三房的夫人一同在饭食里放了砒霜。
她们流着泪,一口一口,将饭菜喂给了女儿们。
一时间,监房里,所有的母亲都在毒杀自己的女儿,简直是人间地狱。
已明事理的女儿,自是明白母亲们的良苦用心,主动选择了服从,甚至帮着母亲,给妹妹们喂食。
四五个只有六七岁的幼女,不知何事,但尚好哄骗,没费多少事。
唯有十三岁的岳紫嫣。
她看出了娘亲和叔母们的反常,不肯吃饭,还掀掉了两个妹妹的碗。
宋氏疯了一般扑向她,将她压在铺着零星茅草的石床上,要将一碗水灌进她嘴里。
岳紫嫣拼命挣扎着,扯着母亲的手哭叫:“娘、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宋氏一开始决心坚定,但看到岳紫嫣幼嫩的脸颊,一双水润的眼睛,像浸在清水里的晶石,清澈无辜。
为母的心,一下子软了。
宋氏手上松了力气,抱着岳紫嫣哭喊着:“你若是跟你子珩一般,是个男子,一刀下去,也就不用受这人间炼狱的苦了,活着……女儿啊,你父兄都去了,你要怎么活着……”
岳紫嫣哀求道:“活着总有办法的,母亲,我们总有办法的……”
宋氏摇头苦笑,双目空洞,泪滚烫地滴落在岳紫嫣脸上。
她将那碗水掉转了方向,送到自己嘴边。
岳紫嫣大叫一声:“娘!”
宋氏将空掉的碗砸向地面,人也应声,倒了下去。
紧接着,岳紫嫣听到了一声一声碗碟碎掉的声音。
眼前的二叔母、三叔母、樱棠、苕荣……
所有的母女都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四肢痉挛。
樱棠最小,只有五岁,哇哇哭着,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娘,娘,我……好疼……疼……”
二叔母四肢发颤,艰难地爬向樱棠,把她抱进怀里,安慰着:“乖……棠棠……很快……很快就不痛了……”
她们旁边的三叔母正抱着七岁的苕荣,许是给苕荣喂的药量大,她已不再抽痛,口中吐出白沫,头歪到了三叔母的怀里。
从前最重仪容的三叔母,现在面目扭曲,头发蓬乱,大张着嘴,想喊想哭,却又没有声音,只能抱着苕荣的尸体,左右摇晃,等待自己的死亡。
岳紫嫣在惊恐中跳下床,哭着抱住宋氏的身体。
“娘,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自己选,活着……活着才有希望,为什么要替我们选择死……”
宋氏抬起手,在女儿脸上轻抚一下,说:“怎么活着……都是生不如死……你最后……会明白……死比活……容易多了……”
宋氏口中吐出白沫,全身难以控制地抽搐起来。
岳紫嫣几乎抱不住,慌张地喊着:“娘,娘,不要,不要丢下我……”
很快,宋氏不动了。
岳紫嫣抱着宋氏,安安静静,目光缓缓看向监房里的十多具尸体。
樱棠安稳地靠着母亲,紧紧攥着的小手打开了,手心里掉出一粒饴糖,是她父亲二叔买给她的,她一直舍不得吃。
三叔母在咽气前为苕荣擦净面庞,整理好脏兮兮的囚服,然后侧卧左女儿旁边,闭上了眼。
整个监房安静下来。
狱卒发现时,她们的尸身已经凉透。
教坊司的掌教来监房提人,以为这满是尸体的牢中已无活人,正准备走,却突然听见监房里传来一个声音:“岳家嫡长孙女,岳紫嫣听旨……”
掌教提着灯,凑近跪坐在尸体中的岳紫嫣,仔细看她沾着灰尘的脸。
掌教笑起来,心叹好一双绝望的、朦胧的、脆弱的眼,楚楚惹人怜的娇柔美人儿,最是能激起男人的欲念。
更何况,她是岳氏后人,恩客,自不会少。
岳紫嫣被带去了暖玉阁,很快就因她柔美的身姿容貌,出色的茶艺,成了魁首,花名若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