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安在这场雨里被突如其来的阳光晃了眼,没忍住垂下了头。不过他这么一低头,千初倒生出些勇气了。
他看着远处那片正在扩散的朦胧,眼前出现的却是一扇反射着房间冷灯光的窗玻璃,那扇玻璃上模模糊糊印着一个人的轮廓。
那个时候,他“望”着那个身影,说:
“夏轻安,我好像想见你。”
这么突兀的一句倏然落地,夏轻安来不及反应。他只本能地回忆起有关那段记忆的片段——那个时候,他告诉千初:
一直想着吧。
最好等见到了他,也这样想着。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夏轻安只觉得时间仿佛在这片沉默中停滞不前,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拥有足够而漫长的时间,能让他就这么安静地站上许久。
这种感觉很舒服,就像在更小的时候,小到时间的概念还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时那样。
自从夏轻安开始上学,这种感觉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两点一线的生活让他几乎分不清昨天跟今天,时间总是流的很快,无知无觉地走到黑夜之中才惊觉——原来这就又过了一天了。
这样一成不变地走七天,就是一周;
四周,就是一个月;
四个月,就是一个学期;
然后两个学期再加点大大小小的假期,就是一年。
一年又一年,直到春夏秋冬的更迭在他眼里再没什么特别。
直到有一天,一个新的存在出现,让他重新定义此后的岁岁年年。
……
“去哪儿了。”
千初愣了一会儿,收回视线去看夏轻安,对方只是望着地上那块表,他忙不迭蹲下,捡起电子表,仔细拈着上面的粘土,老实答道:“夜都。”
“去干什么。”
“住了一个星期,长老让的。”
“出来了为什么不来。”
“长老说是特殊时期……”
“那为什么又来了。”
“想见你。”
夏轻安心头一动,他望着千初蹲在自己面前,仔仔细细把那块表翻来覆去的擦,心头竟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和怒火,逼得他几乎想找小妖怪打一架,然后他就真的扑过去了……
千初没防备被他一扑,整个人倒在地上,夏轻安这会儿脑子正热,重心不稳。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两圈,他才顺利拽住千初衣领。千初两条长腿曲着,有些错愕地望着跨坐在自己身上作势要揍自己的夏轻安。
夏轻安觉得,这一定是他活这么多年最不像夏轻安的一天,却也是他长这么大最像自己的一天。
他揪着千初的领子把对方压在地上,看着那张恍如隔世的脸,没忍住红了眼眶。
他问:“为什么去夜都?”
千初怔怔地盯着他,心中一股情绪正无限放大,咆哮着向他涌来,但他还是本能出声回答对方,“成长期,被带走的。”
“什么成长期?”
“妖怪的一个成长阶段,会有很多麻烦。”
“为什么不说一声?”
“被隔离了,通信设备全部被没收了。”
……
一个接一个砸下的问题代替了眼泪章示着少年的情绪,而小妖怪用一个又一个毫不犹豫的回应托住了夏轻安每一下心跳。
其实从千初消失开始,夏轻安自认还能端起多余的情绪。他甚至想过,就算千初就此消失,他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是他高看自己了,是他小看千初了。
夏轻安喘着气,嘴唇张张合合,就像年长者避讳讨论“死亡”那样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说不会回来了?”
话音才落,他手上的劲就使得空前的大。隔着一层布料,指甲都能把手掌掐出血。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这个问题一直以来把他绷得这样紧。
他原本始终认为,自己那天是实在没控制住,才向千渡问出了一句为什么。现在看来,原来那天是被理智死死拉在了崖边,才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千初还是没能回过神,他长久地注视着对方。
夏轻安。
这三个字从最开始对千初来说,只是年级排行第一排的格式。
变成一个会被环境感染的少年;
变成一个会难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