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夏轻安一把扯上公交车窗的蓝色窗帘,赶在千初看见他之前隔绝了视线。
视野中心倏的落空,他心里好像有一块在慢慢坍塌,情绪站不住脚,散落在胸膛。
他记不起千渡告诉自己的具体原因,那个答案被对方在自己的脑海里抹去了。但千渡保留了夏轻安整个过程的情绪,从他听见那个答案时的茫然到他接受消除那段记忆的坦然,无一不证明千渡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一个可以说服他,逼他退场的有力理由。
小妖怪虽然回来考了试,但夏轻安估计千渡已经在准备给他办理转学了。
小妖怪会离开,而夏轻安也不会在原地停留。他最擅长的事就是忽视、适应,装正常人,装没事人。哪怕再怎么难忘记,他也能强迫自己往前走,往前去。
而千初。
他是拥有十万年的奇迹,“夏轻安”不过是他这片海域微不足道的涟漪,连风浪都不曾带起。
他会慢慢忘记自己,去做他该做的事,见他该见的风景。
很多年以后,“夏”“轻”“安”三个字会变成他脑海里再也组合不上的字眼,变成他启唇合齿间,轻飘飘的几个音节。
“夏轻安。”
——就像这样。
呼……
公交车终于上路了,窗帘兜了风,鼓起来拍到夏轻安脸上,终于拽回了他的神。他意识到刚刚那声叹息一般的呼唤来自那里,他知道现在有一双怎样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
如果把水比作生命,那夏轻安是池塘,
千初就是汪洋。
大海能够承担一块外来的飞石,他会吞噬它。但小塘却不得不被它搅得天翻地覆,他做不到当它不曾来过。
而现在,夏轻安清楚地听见那颗石头砸向自己。他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冲击和威胁,他尽全力想让自己恢复平静。
可是他发现那是一颗大石头,大到即使水面已经不再波动,他依旧会在意它的存在。
于是他想着习惯它,适应它。
但他又发现——
在这颗石头上,在自己这潭死水里,
有花开了。
他终于意识到,这颗石头带来的不仅仅是递进的波,不仅仅是跳跃的浪……
它让这里开始苏醒,渐渐变得生机勃勃。
察觉这一点,他彻底地不知所措起来。
然而千初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他再次出声道:“夏轻安。”
夏轻安眸子一动——小妖怪哭了。
千初,哭了。
那个拥有十万年的奇迹,
那个活了八百年,连思想政治都理解不了的傻子。
在他旁边。
在哭。
他扭过头,望见一双泡在水里的月亮,它们快碎了,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情绪,于是干脆将它们倾泻而出。
祖宗被定格在那里,那双千初从前怎么都瞪不过的淡泊眉眼第一次落了下风,里头的寒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难以掩饰的波动——
小妖怪在这片雪域种下万万朵鲜花。
终于,
这里的冬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