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千初知道他爱吃甜的,却不知道他从很久前开始就不吃甜食了。
“我当然不知道。”千初站直了身体,只剩一只手还搭在夏轻安肩上。他直直地望着夏轻安的方向,蓝眸匿在长睫下扑朔迷离,“你也从没想过给我知情权。”
夏轻安闻言愣住很久,校门口人快走光的时候,他像自言自语一样突然出声:“我以前长过蛀牙。”
“八岁那年的事。”夏轻安用力掰下千初的手,转过身面对他,他在那双小鹿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像,想起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当时长蛀牙,有一段时间疼的厉害,老师就联系了家长说趁孩子还没换牙把蛀牙拔了。何涟没来,是肖田丰来接的他。那是他除了节假日第一次被接出封闭式的学校。
那天肖田丰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领着夏轻安去预约了医生,然后付完钱就走了。
后来到了预约时间都是都是小夏轻安自己去的。
那家牙医店位置挺偏,当时还有人质疑地自言自语:“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自己来的?”
但确确实实是这样,不仅是自己来,夏轻安还清楚地记得路,即使他当时也只不过去过一次。
因为那个时候的夏轻安已经一个人有一段时间了,他不得不在那个弱势的年纪去学会依附自己。
当时给夏轻安拨牙的医生是个老医生一听说病人是小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个玩偶熊,夏轻安随手捏着小熊的耳朵,安安静静拨完了牙,拨完后,医生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一旁给家属坐的椅子空空如也,小夏轻安把那只玩偶熊放到椅子上,漠然道:“我会少吃甜食,会好好刷牙。我不想再长蛀牙了。”
牙医听了他的口气有些发愣,最后还是扯出一个笑夸他懂事。
小夏轻安什么也没有说,原路返回了学校。
而多年之后,十六岁的夏轻安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千初,这是他的诚意。
夏轻安活了十六年,从来不知道坦白两个怎么写,因为他不觉得口头谈这些有什么意义,顶多得几句怜悯,可是怜悯不能当饭吃,那说不说都一样。
但小妖怪并不这样认为,他一直都满心期待的想要更了解一点夏轻安,即使夏轻安觉得这样的了解非常肤浅。
其实夏轻安觉得肤浅也不是没有道理,千初清楚地记得,就在第一次月考期间,班上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家里逼学习太紧情绪崩溃,早读课下后一个人哭了很久,有很多人去安慰她,安慰很久后女孩边哭边说着自己那么多年遭遇的不公,当时班里很安静,但基本都是第一次听她故事的该有反应。
其中还有一个跟女孩玩的特别好的朋友,非常真心实意地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妖怪本性善良,千初当时也听的心情沉闷,但夏轻安却没什么反应。
那个时候他们心意相通,所以千初紧接着就“看”见夏轻安想起一件事。
那应该是某次下午放学时间,夏轻安撞见两个人,正是女孩和她的那个朋友。
夏轻安当时没有出声惊扰,也没有想听她们聊天的意思,他原本只是默默跟着,想找个斑马线过到马路另一边,不过却无意间听到了两个人聊天,女孩在那个时候就跟她朋友说过这些事了。
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们都忘的一干二净。
他到也不是觉得忘记就怎么样了,只是觉得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连记忆都没有的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多浪费时间。
连自己都没办法完整地共情曾经的自己,又指望谁能真正心疼你。
“我不会忘记。”
“你带我回去一次,我就记住了你家的路;我记得你说过丸子和鱼罐头好吃;我记得你想赢,记得你不敢笑的原因,记得你告诉我有事先报警。”千初看着夏轻安,他看见夏轻安脑子会卡壳,幸好这些事他不用思考,都记的清清楚楚。他突然笑了一声,鼻尖泛起红,“夏轻安,你给过我很多承诺,你总是随口一说,但我还是全部记得。”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那棵树。
还说过,不会让我等太久。
……
你总是爽约。
但即便那只是你随口撒的谎,我也愿意用很久,去等一个谎言被实现。
因为你是夏轻安。
夏轻安许久无言。他突然有些惆怅,不知道自己和千初现在这样到底算好算坏。
他已经一个人太久了,也从来没感觉多孤单多难过,甚至有时候,一个人的状态反而让他更舒服,感觉更安全。就像有人走夜路怕一个人,因为怕遇到什么,而有的人——比如夏轻安,他就会怕自己身边有人,因为总觉得那个人会做出“什么”。
可是有一天,这只小妖怪贴上来,又是想跟他回家又是想了解着他。他一时实在分不清,常年躲在笼子里以求自保的人如果走出那扇铁门,迎接他的到底是阳光和自由,还是危险和失落。
但是……
“那好,祖宗再显一次灵。”夏轻安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为什么能看见妖怪,为什么不姓肖,为什么认识傅小,为什么知道你们妖族内部的事……我全部告诉你。”
“挪个地方吧。”夏轻安说着走到路边去等红绿灯,他身旁有一盏路灯突兀地亮起,从下至下,小心翼翼地裹住他每一根发梢。那一瞬间,千初恍惚了一下,仿佛看见了半年前那个站在路灯下,满脸绷带还笑得出来的家伙。
夏轻安没有注意到千初的视线,他抱着手臂往对面望去,淡淡开口,“小妖怪,我不信有人能感同身受,也依旧不觉得告诉你有什么用。”
但是我会告诉你,因为你是千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