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流汗吗?
傅厌辞甚至没碰到她,那红色就从耳根蔓延至脖颈,缓慢爬入衣下,让她的狡辩毫无说服力,反而像欲盖弥彰的掩饰。
“总之,做任务就是这样,”乐绮眠面不改色,冷酷总结,“换一个人,我也会用同样的方式。”
她屡次欺骗傅厌辞,又用那个吻戏耍了他,这样的人,就算被逼入绝境,也未必有真话。
因此,傅厌辞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松开椅背,摘了盔甲,往浴室走去。
嗯?
乐绮眠一愣,下意识看向他的去处。
其实,她逃走后,傅厌辞要为郡王之死善后,也要追捕乐绮眠,几乎昼夜不歇。现在抓到她,才有时间仔细清理,否则以傅厌辞的习惯,在她刚靠近时,就已难以忍受。
他走进浴室,乐绮眠亦步亦趋,也往里走。
傅厌辞挡在门前:“这是浴室。”
乐绮眠惊疑不定:“你就这么算了?”
既不惩戒,也没有继续审问?试问谁能在被这么冒犯后毫无反应?傅厌辞不在意的态度仿佛钓着她的饵,让她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傅厌辞说:“你想被罚?”
乐绮眠道:“当然不。”
傅厌辞说:“那就退下。”
乐绮眠道:“我也想退下,可你不解开镣铐,我只能看你洗咯。”
新换的镣铐比从前更结实,另一只在傅厌辞手上,否则她不会跟在身后。
傅厌辞盯了她片刻,没有立刻应答,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乐绮眠:“......”
乐绮眠连退两步,变了脸色:“你竟然是这种人。”
傅厌辞叩响窗扇,冷淡道:“崔烈。”
崔烈候命在外,听到声响,转身进屋。
傅厌辞说:“带去隔间。”
他解开镣铐,崔烈上前接过,温言道:“乐小姐,请。”
乐绮眠左看右看,匪夷所思:“你就这么扔下我?不怕我跑了?”
傅厌辞将盔甲放在架上,平静应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你可以试试。”
乐绮眠:“......”
她不想试。
崔烈咳嗽一声,笑了笑,又说:“天色不早,乐小姐先请吧。”
走前,乐绮眠思来想去,还是提起一事:“有一件事,殿下应该已经查到,郡王毒发时的症状,与日月教擅用的羲和相似,杀手并非冲我一人而来。”
赶路这些天,她没有闲着,仔细回忆郡王的死状,果然发现端倪。郡王的尸体还在北苍,难保天狩帝不会开棺验尸,到那一日,谁也说不清。
“殿下和我休戚与共,”乐绮眠抬眼,难得认真,“合作的提议,不妨再考虑考虑。”
傅厌辞一直没开口,这时,忽然说:“你说会在舱室等消息,却对郡王下手,你的承诺,自己信吗?”
当时,郡王的舱室是船上最安全之处,将乐绮眠带到这里,他想过可能的隐患,但还是这么做了。
她说会等傅厌辞凯旋,他信了,最后在舱室等待他的,却是郡王的尸首。
乐绮眠站在原地,一时没说话。
坦白讲,她没想过傅厌辞会将她带进那间舱室。她劣迹斑斑,早就不会因旁人的怀疑动摇,可当他给出一点信任时,她反而无所适从。
许久,乐绮眠垂下视线,平静微笑:“殿下,站在我的位置,你会做和我同样的选择,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除了,”她看向被推开的桌案,两把椅子在地面交叠的影,“海上那次。”
傅厌辞刚转身,突然停下脚步。
崔烈或许不懂这句话,但两人刚结束这个话题,除了那个吻,她不会有其他意思。
但当他回头,乐绮眠却说:“这也是假话,不要信。”
不等傅厌辞回应,她像偶然路过、短暂停留的夜蝶,提起灯盏,走了出去。
“呼——”
空旷的屋舍,夜风拍打着卷帘,沉闷的回响如同暗夜里的雷鸣。良久,傅厌辞才像被这个声音惊醒,上前锁住窗扇。
风停了。
傅厌辞看向黑夜中那盏孤灯,摇了摇头,还是走进浴室。
可当他撑在池壁,让冷水浇在背部肌肉,那幅刺青却从手背开始,像潮水般漫过胸膛,在这里留下狞厉的黄金瞳,直至延伸到锁骨,生长出完整的兀鹫。
然而兀鹫之下,交错的伤口随之浮现,像蛇类爬行留下的痕迹,让这具苍白的身躯变得阴森、丑陋,使人见之胆寒,更不必提靠近他,碰一碰他。
教徒刻下图案时,告诉他这身烙印会伴随他终生,直到死去,他也无法摆脱叛教之名。
不如说,这只鹫鸟更像遮掩,真正的罪印,是刻划刺青时留下的伤疤。
傅厌辞伸手碰到胸口。
乐绮眠的皮肤和他不同,像干净柔软的雪,轻轻摩挲就会留下痕迹。他看过,也抚过,很奇怪,想到那个吻,她明明没有碰到他。
可触手可及之处,还在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