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扯远了!”阮嘉遇忽然放高了音量,沉默须臾,又沉闷地说,“您倒也不必捡这些话来激将我。”
“激将你?”阿妈的语气越来越不悦。
阮嘉遇声色不变,平和地说:“是不是激将,您心知肚明。”
里面又静下来,过了好几分钟,阿妈叩了叩桌板,语重心长地说:“初三下学期学业本就紧张,让她住校又怎么了?我是薄待她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这几年来,你们兄妹个个都在跟我唱反调!”
“当您觉得所有人都在跟您唱反调时,就该想想到底谁才是有问题的那一方了!”阮嘉遇不甘示弱地回应她,“您是亲眼瞧着那孩子了,她像是别有用心的样子吗?”
阿妈冷着脸,没有给他回应。
阮嘉遇于是继续说:“嘉宁往前的日子活得苦,她敏感、自卑,在这个家里够谨小慎微了,眼下刚把人接过来,就要把她撵去住校,您让她怎么想?”
阿妈立刻反驳:“什么叫撵去住校?我不是为她好吗?当年苏鸣不一样是这样过来的,也没见他……”
“妈!”阮嘉遇打断她。
透过狭窄的窗缝,嘉宁看见他紧蹙的眉棱,宽阔而修长的手掌缓缓抬起,压去额头,继而不动声色地揉了揉。
这个角度,嘉宁看不见他被手掌遮住的眼睛,只看见他漂亮的唇瓣上下碰了碰:“别提苏鸣,您挑这个时候提他,不觉得亏心吗?”
“亏心?”阿妈气得嘴唇发抖,“阮嘉遇你再给我说一遍!”
“行了妈,嘉宁是因为我才背井离乡来了这里,来了,不管什么原因,我就得对她负责,您懂什么叫负责吗?不是给她一口吃的维持她不死就是负责!”
阮嘉遇低下头,噼里啪啦地发出声音,完全不给阿妈插话的机会,“再蠢的人,也不至于在同样的麻绳上吊死两次,再说魁城那么多房子,我搬出去住,住公司都行。您真的别操心了!”
“……你真是!”阿妈脸都僵了,抿着唇一副有气无处撒的憋闷样子,她抬起手,狠狠地戳了下他的脑门:“什么鬼德行?”
“是是是。”阮嘉遇无奈又疲惫,已经不屑计较什么,他的手绕去阿妈的肩膀,扶着人,不由分说把她往门口推。
阿妈:“……”
嘉宁赶紧往后退,绕过柱子,在门开的一瞬间,弯腰藏进了花园的灌木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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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仍按原定计划搬家去魁城,对比巧梨沟的大宅,阮嘉遇在魁城的房子就很小了。
平平无奇的老小区,原是魁城一中的教职工用房,现在则是当之无愧的学区房。
阮家在小区靠里的位置,步行房6楼,一梯两户,房子是三室两厅,格局陈旧,但坐北朝南,客厅正对一个宽敞的阳台,采光好,楼下就是一片人造湖公园,环境幽静,视野开阔。
室内装饰虽然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风格,但软装都按照阮嘉遇的调性,换成了洁净简约的新中式,整体古朴雅致,室内环境也干净,所过之处一尘不染。
嘉宁住次卧,采光没那么好,阮嘉遇让她将书籍都规整去书房,以后在书房学习。
嘉宁在次卧收拾房间时,他就在书房腾出了书桌和一面书柜。
两人中午在楼下餐馆解决,这个小区好就好在地理位置优越,毗邻商圈和学校,魁城一中是百年名校,虽然早成了公立重点中学,但往前推算百年,这可是魁城第一所女子中学,建校人便是当年的阮家绣坊阮老板。
阮嘉遇介绍学校历史时,口吻里不乏自豪感。
嘉宁低垂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再一次感知到了米和糠的区别。
下午两人去了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晚餐又在餐馆解决了。
这一天过得忙碌又混乱,到夜里,嘉宁才腾出时间学习。
在巧梨沟时,从南院到西院要过好几条长廊,还要小心掐着时间不打扰到父子相处,可眼下在魁城,阮嘉遇与她一墙之隔,嘉宁却不敢去找他。
狭窄的书房荡着一股淡而干燥的书香,寂静得能听见规则有序的呼吸声,书房有属于她的空间,暂时的——玻璃柜门里的两层空书架以及长逾两米的大书桌,其余地方她不敢觊觎。
抬眸,墙壁上挂着一幅字,狂草写法、笔走龙蛇,勾勾绕绕好似没有断过笔,却又不失笔锋,结果就是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走近,唯有那个方方正正的红戳里,依稀可辨有“嘉遇”二字。
嘉宁伸出手,没什么情绪地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