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益郡的兵荒马乱暂时还影响不到走远的三人。
就算有影响,也不能不好好吃饭嘛。孔英坐了一天马车,屁股都颠痛了,一到落脚的地方就跳下马车,活动活动手脚,向人打听哪里可以用膳。
路人给她指了家多年老字号,说是谁吃谁知道。
到了面馆,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板给三人端上招牌刀削面,热气腾腾的面条散发着浓郁的汤汁香味。孔英被勾得馋虫大动,立马动筷大快朵颐。
面条外滑内韧,淡淡的麦香与鲜美的调料混合在一起,孔英只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若不是被楼修生拦下,她简直还要再来一碗。
安弄溪发笑:“英妹妹想吃,你拦着干嘛?”自从出了大益郡,孔英就让安弄溪改口别再叫“贵人”。
楼修生最看不惯她那副明里暗里挑拨离间的样子,语气冷冷:“待会儿肚子痛的是她,你当然不心疼。”
安弄溪不甘示弱:“公子打着旗号说这说那,说到底不就是要让英妹妹循着你的心思做事吗?”
孔英心里纳闷,想着两人着实小气,这种事情都能吵起来,忙说无妨无妨,自己确实也吃饱了。
略胜一筹的楼修生嘴角扬起一抹笑,挑衅的目光看向安弄溪,又在对方柔柔弱弱贴到孔英身边时气得跺脚。
吃饱了饭,孔英有了闲心四处逛逛。
这座小镇叫绮香镇,以产香调香最为出名。孔英得以解惑,怪不得刚才那碗面条如此让人念念不忘,其面、汤的香气四溢真是世上少见。
她本对调香之类不甚感兴趣,但当自身真正体会过了香料的“妙用”之后,也砸吧砸吧嘴,琢磨着去买点做饭所用的香料,到时候自己下厨不就能事半功倍了?
镇上调香最好的店家叫作“烟尘铺”,店主姓虞。听人说是一年前搬来镇上,但是凭借一手游刃有余的调香技艺,迅速在镇上打出名头。
孔英慕名而去时,见店里不甚热闹,有一身带冷香的女子得知她的来意后,略带歉意地说店内单子已经排到半年后,暂时不会接待客人。
虞老板向她推荐了镇上尤其擅长调味调香的店家,说自己只会做些室内的熏香,就算接下孔英的单子,怕是也不尽如人意。
孔英大感遗憾,嗅了嗅铺子里沁人心脾的香气,只觉得真不愧是来往人家都称颂的调香,确实不凡。
去虞老板推荐的店铺一问,说是正好新备了调料,只是孔英订的香料种类太多,还得等上几日才能备全。孔英大手一挥说无妨。
就这么暂且在绮香镇歇下。
次日晨,天色尚未破晓,远方微微泛起鱼肚白。孔英将楼修生从床上拉起来:
“快,练早功的时机到了!”
楼修生本就有早起的习惯,先前跟着孔英学了几招呼吸吐纳和基本拳法,从一开始的气喘吁吁,到现在已经能完整打完一套动作而只是面色微红。
孔英对于自己第一位徒弟的进步感到满意。
黄梅多雨时节,雨丝细细密密落了半夜。孔英将早功改在室内,带着楼修生动作缓慢地打了一套拳,预备着明天开始就能教对方更进阶的招式。
楼修生额角渗出薄汗,觉得身子轻快舒畅。孔英摆摆手放人去休整,自己敞开窗子看雨丝渐弱,瞥见不远处的烟尘铺前默立着一道黑影。
黄梅多雨时节,铺子里来了位故人。
竹制斗笠掩去他一半面容,宽肩窄腰黑衣,佩剑随身,静默着石像般立在铺前,隐入无声无言之沉寂。
虞鱼早起开铺门,才发现铺子前站了个人。
昨夜的雨一直下到天边初泛白,他估摸着是早就站在这儿了,屋檐和斗笠提他挡了大半风雨,还是湿了大片衣衫,看上去有些狼狈。
见门被打开,秦嵇抬起头,正好与虞鱼的目光对上。
“许久不见了。”
虞鱼将秦嵇迎进来,只笑说:“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偏巧碰上多雨的时节。”秦嵇沉默就坐,没有多言,就当是默认了她的话。
虞鱼习惯了他寡言的性子,目光在他身侧的长剑上停留一瞬,接着问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我倒不信你是专为了来看我的。”
秦嵇左手不自觉抚上剑鞘,那上面本有祥金云图与苍青藤纹,可跟着他多年,云图和藤纹都将要被磨干净了:“我到真岱郡去,听闻你在这,顺道探望故人。”
秦嵇原本准备小坐片刻便走了,但临走时又下起朦朦胧胧的小雨来。虞鱼点了香,袅袅白烟从香炉上升起,味道像冷松处于苍茫天地间。
“我这不能喝茶,好好的两种香平白被糟践了。”
秦嵇知道到她指的是茶香和她点的香料。他端起瓷杯喝了口水,透着股清甜,配合着鼻尖似有似无的冷松气息,让人莫名心情平和。
“怎么想着搬来这?”
“也可以不是这儿,或是东边或是西边。”
秦嵇走的时候,前脚都跨出门槛了又迈回来,没转身,背对着虞鱼,长剑轻微晃了晃:
“温明让我给你带封信,我想你不会收,就没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