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培风帮沈雾窗解除「平静」的瞬间,沈雾窗像溺水者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
他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冲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项培风隔着一扇门、一堵墙,听着他压抑的哭声,表情冷冽下来。
将汹涌的情感全部都发泄出来以后,沈雾窗打开水龙头,将脸上肆意流淌的血泪冲了个干净。
他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视野里挥之不去的血红色阴翳变得更加浓重,一时半会儿像难以恢复。
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清前方的路。
他整理好情绪走出卫生间,在病床边坐下,声音带着些许沙哑,问项培风:“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项培风自读完密码箱里封存已久的的两封信后,就重新审视起整个局势:沈雾窗的父母远比他想象中更加令人钦佩,而他们的儿子有权知道全部的真相。
“段局一周前收到一封来自你父亲的举报信……”他将信上的内容对沈雾窗一一道来,平静中带着一丝沉重。
“这些能定阮平的罪吗?”沈雾窗问。
“不能,”项培风拧眉,“空口无凭,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
是啊。他们没有证据。他和项培风的记忆都被人为篡改过,唯一从阮家带出的是两封无法被认定为直接证物的书信。
见沈雾窗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项培风继续分析道:
“昨天那场变故之后,阮平想必会加强对异管局的防备。他极有可能会转移阮宅地下一层所有的研究设备、实验数据和异能产物。到时候追查的难度只会更大。所以现在最关键的是确定阮氏转移的动向,与阮氏赛跑,与时间赛跑,在他们再次转移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是这么说……”沈雾窗眉头紧锁,抛出一连串不能被轻易忽视的问题:
“万一他们昨天就已经连夜转移了呢?如果没有转移,你们打算怎么行动?异管局的警力能确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踪到他们的去向吗?”
“人手确实不够,所以……”项培风刚想继续说下去,忽然意识到沈雾窗的表现有些异常,那双充血的眼睛里闪烁着他从未在对方身上见过的急切,他提问的针对性也过于精确。
职业本能让他瞬间警觉:“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你。”沈雾窗一字一顿道。
让沈雾窗回避调查的念头再度在脑海中升起,项培风并没有因为沈雾窗是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就仓促地改变自己的想法:“你听我说——”
沈雾窗却并没有听他的,而是固执地重复:“……我想帮你。”
他声音低沉,但是却异常坚定:“我必须把他们从实验室里救出来,亲眼看着阮平、阮见信,参与进异能实验的每个人付出代价。”
如果法律制裁不了他们,他就亲自动手。
项培风沉默良久,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眼前这个年轻人从来都不是脑子里只有生存和逃亡的升斗小民——沈雾窗的形象在他眼里前所未有地鲜明起来。
他不再说“我想帮你”,而是放软语气,小心翼翼地换成“你能帮我吗”。红得像宝石一般的眼珠里闪烁着恳切的光。
项培风看着他单薄的身躯,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怜悯又不尽然。他鬼使神差地说:“你过来。”
他伸出双手,原本想给予沈雾窗一个安慰的拥抱,伸到一半却觉得有些僭越,于是临时改变主意,故作嫌弃地去捏他的胳膊:“就你现在这个样子……”
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担忧。
“我可以的!”沈雾窗忽然冲他保证。
项培风顿时心软,“那,你抱我一下?”
“……?”
“咳,”他不好意思地为自己找补,“这是段局教的……呃……重大行动之前的必要礼节。”
沈雾窗不作他想,向前迈了一小步,低下头轻轻将下巴抵在项培风的肩膀之上。
项培风则顺势环抱住他,掌心在他后背安抚性地轻拍几下。
他静静地感受着沈雾窗的心跳,做出决定:“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
“嗯?”
沈雾窗在他肩窝处闷闷地应了一声。
“先把你的眼睛养好。”
“好。”
得到承诺的项培风立刻在脑海中重构计划:声东击西、请君入瓮。
为了所有受到摧残的实验体,也为了被他抱在怀里,已经被他所认定的搭档,他必须确保行动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