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原守在慈宁宫正殿外头的禁军们,顿时行动了起来。
他们气势汹汹,如临大敌,惊得宁瓷赶紧闪身到围墙的拐角处,躲了起来。
不多时,却见禁军统领姚洲,亲自提了个披头散发,手脚被囚的侍婢,拖行至慈宁宫的正殿外。
看那侍婢的周身,似乎被打得无一处完好,她就这么软软地被拖了过来,身后那一道长长的,蜿蜒的血痕,宁瓷瞧得那是心惊肉跳,触目惊心。
太后在一众保皇党的陪同下,气场十足地好似一只威严的狮子,从正殿里走了出来。就连以身体抱恙为由,消失了好些时日的内阁首辅齐衡,也在她的身侧陪伴。
此时,太后看到眼前的侍婢,厉声喝问,道:“说!是谁派你进宫来的?!”
这侍婢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已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宁瓷忽而想起来了,前世确实也发生了这件事,但当时,宁瓷本着在皇宫里生活,应该不多问,不多听,不多管闲事的原则,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后,她便退回自个儿的偏殿里去了。
她当时只道,这是一个不守规矩,胡乱嚼舌根的侍婢,受到了惩戒。
但是今生,宁瓷觉得,与其围观一个他人的悲剧,不如赶紧着手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尤其是,这会儿,她的手中还提着从太医院取回来的药包。
更重要的是,在经历前世到今生这么一番生生死死,她已经见不得这些血腥之事了。
想到这儿,她转身便向着自己的偏殿走去。
徒留身后,太后的又一番厉声斥问。
可她还没走几步,突然,一声尖锐的怒吼,从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侍婢喉咙里,爆了出来——
“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何须旁人派我来?!”
宁瓷的脚步一顿,不由得愣了一愣。
金陵城?
这侍婢也是金陵人?
不待宁瓷再度迈开脚步,却听见这侍婢又吼了一声:“太后娘娘,你真是好歹毒的心呐!你自己灭了人家满门,转头就不许旁人说了?全金陵城的人都知道是你干的,就算是你把我杀了,你能杀得了整个金陵城的人吗?!你有本事去屠城啊!你看上天神佛唾弃不唾弃你!我呸!”
宁瓷大震!
她猛地回头望向前方不远处的众人,却只能在人群缝隙中,瞧见匍匐在地上,此时连头都抬不起来的小侍婢。
“给哀家打!”太后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打到她供出背后主谋!”
太后惩治下人的那一套,她的亲信们早已知晓。这会儿,慈宁宫的掌事太监直接带着几个小太监们,手扛长棍,长凳,疾步跑了过来。
一棍棍挥下,打得这侍婢好半天都喘不过气儿来。
又是一顿乱棒砸将下来,却在这么一番混乱中,这侍婢隐忍着全身的剧痛,扬起头,冲着太后的方向,用最后的力气,恨声道了句:“我这条贱命……今儿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供不出……供不出主谋!这是当年,是你……是你亲自下的懿旨,还要说我背后有主谋?!呵呵,你都活了这把年纪,人老珠黄了,你臊不臊得慌啊?!”
太后眯起眼睛,忽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儿来。
“停。”太后抬了抬手,继而在达春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到这侍婢的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仿若看着一只可怜的丧家之犬,睥睨着道:“你说,是哀家下的懿旨?”
“……哼。”
“是谁告诉你,哀家当年下懿旨了?”太后一字一句,冷冷地道。
“我……我们金陵城的知府,卫……卫大人。”
“胡说!!!”太后一声怒吼,吓得墙角那儿的宁瓷心头一阵狂跳。
“你若不信,你去问他呀!”那侍婢双拳紧握,用全身的恨意,喊道:“当时,好多路人都想去救火,是卫大人亲自派了官兵前后守着,不准旁人救火的!他还说,这是太后娘娘的懿旨,谁若是救火,格杀勿论!”
太后的眸光就像是一道冰封的河道,透着刺骨的寒。
过了一小会儿,又或者,像是隔了岁岁年年的漫长日月一般,太后方才缓缓地道:“卫大人阻止救火的那家,是叛国逆臣之宅院。这样的朝臣,是咱们大虞本当唾弃和诛杀的,可你却在这儿鸣什么冤,抱什么不平呢?纵然你叫得再大声,那逆臣的叛国之名,早已被史官记下笔墨,藏于高阁。今后,千千万万代的后人,都将铭记那罪该万死的逆臣,而非……哀家。”
宁瓷的心,冷不防地一抽,仿若被太后那双养尊处优的手,给死死地捏住了。
痛得她的眼眸中,霎起了一道憎恨的水雾。
呵,叛国逆臣?
早已被史官记下笔墨?!
此时,却见太后面无表情地,单手冲着身侧一摆,顷刻间,达春便从怀中摸出一把什么,递到她的手中。
“哗啦啦……”
太后冷着面孔,用尽全力,将手中的金桃子砸将在这侍婢的身上,并斥声道:“这些金桃子,是哀家赏赐给你的盘缠,上路罢!”
说罢,她优雅地搭着达春的手,转身便回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