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此时早已大乱。
宫内,早没了大内侍卫们的严防死守,四下里,各个宫的侍婢们像是散了线的乱珠子,各处奔逃。
侍婢们往宫外冲,未下马的宁瓷却要往里闯。她胡乱在人群里逮着一个,忙问:“老祖宗呢?!”
“不知道啊!宁瓷公主,你也快逃吧!”这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旁边有人听见宁瓷所问,便在混乱中告诉她:“公主殿下,老祖宗还在慈宁宫那儿,那边被乱军堵着了,出不来!”
“父皇呢?!”宁瓷慌忙又追问了一句。
往外冲涌的人潮里,无人应答。
徒留耳边,悲鸣的一长两短的呜号声连绵不绝。
宁瓷顾不得许多,驾马从侧道向着慈宁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果然,乱军们只知慈宁宫的正门,另有一道暗门并不知晓。此暗门掩藏在毗邻的小花园花房里,数棵高大的古松将这里遮蔽,寻常不会被旁人发现。
此时的暗门前后,没有乱军的身影,更没有宫人们的守护。
宁瓷下马从暗门进入,这里直达的,便是老祖宗的寝宫内殿。
她一边向里奔去,一边思忖,这道暗门虽然旁人并不知晓,但是老祖宗的心腹大太监达春却是知道的,他怎么没带老祖宗逃出来呢?
突然,一声阴阳怪气的讥讽从太后的寝宫里传出,隔着这道暗门,宁瓷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严律的声音。
“呵,若非太后这些年的提拔,我严律也不可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说到底,这一切,还都是太后您自行作践的结果呢!”
“哀家自……不曾……也就……”
太后的声音虚弱且微喘,说得断断续续的,宁瓷趴在暗门上听,也没听清楚老祖宗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便成全太后!”严律的声音凛冽如风雪,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仿若能一下子刺穿人心:“封门!!!”
旋即,脚步杂沓之声纷涌而出,紧接着,便听见门窗上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宁瓷推暗门而入,并刻意压低了声儿:“老祖宗!”
此时,太后正颓然地斜靠在拔步床边,苍老且颤抖的双手,正疲惫地,缓缓地抚着胸口,却在听见宁瓷的这一声呼唤,她用尽全力向暗门处望来,旋即,便是瞪大了诧异且惊恐的双眼。
同样诧异且惊恐的,是宁瓷。
她看见太后的脸色青紫,呼吸急促,仿若一具破败的枯槁,行将就木。
她顿时心痛地惊呼出了声儿,并急忙奔上前去:“老祖宗,您……您这是怎么了?哪儿不……”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宁瓷看到,在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十来个胡桃般大小的金桃子!
宁瓷的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老祖宗,您吞金了?!”
“你……”太后的眼神依旧惊恐且防备,气若游丝的她,胸口却是此起彼伏,连带着发紫的嘴唇都在不住地颤抖:“你又是要……做……做……”
宁瓷抹了一把眼泪,二话不说,将太后背了起来:“老祖宗,我带您出去!暗门这边儿还没人发现。”
此时的太后,已然没了挣扎的力气,直到宁瓷背着她逃出了暗门,她方才伏在宁瓷的后脊上,似有似无地说了一句:“谁、谁让你……来的……”
前方似是有救兵来了,四周喊打喊杀的声音不绝于耳,宁瓷全身心都在想着,该如何将太后托上马背,她并未听见太后说的这句话。
宁瓷终究也是贵女出生,并未练过什么拳脚,身着嫁衣的她,在逃命之中,背起一个身子微微有些圆润的太后已是到了极限,若想将太后托上马背,着实困难。
她着急地问:“老祖宗,您还能上马吗?我托您上去!”
太后闭着眼睛,五官挤成了一团,似是难受极了,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刀剑厮杀的声音逐渐逼近,宁瓷着急四顾,却惊恐地发现,太后的慈宁宫不知何时着了火,火光冲天,似是很快就要顺着古松蔓延到小花园这边来。
宁瓷想也不想地,背着太后弃马而去!
这处花园后头有一方不大的废弃小佛堂,若是能在那儿避上一避,得到神佛的庇佑,没准也能躲过一劫。
但是,宁瓷估算错了。
今儿神佛不渡人。
她刚关上佛堂的门,乱军的厮杀声便直逼了过来。
更是在这方混乱中,她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地斥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但此人是谁,宁瓷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我看到太后她离开慈宁宫,往……往佛堂方向去了!”一名侍婢颤抖着说。
“胡说!慈宁宫前后都已封门,太后也早已吞金了,她怎么可能有力气逃得出?!”这是严律的声音。
“她……她是被宁瓷公主背着逃出来的!”这侍婢哭着和盘托出:“宁瓷公主是刚刚从神武门那儿骑马冲回宫的,驸马爷……奴……奴婢没有骗你。”
宁瓷大震,正准备想赶紧转换地点,可佛堂门刚一打开,便看见严律远远地,气势汹汹地,带着乱军迎面冲了过来!
她吓得立即紧闭堂门,转而想要从佛堂的后方出去,可后方有几处不分敌我的兵将们正在混战厮杀,根本无路可逃。
眼瞅着佛堂是最后的避难所了。
宁瓷赶紧将太后放到一旁的太师椅中,这会儿太后只有出气的份儿,早没了进气的力。
她心疼地抚着太后的胸口,难过地哭着道:“老祖宗,您再坚持一会儿,后头有救兵来了,很快就会把他们都赶走的……老祖宗,您再坚持一会儿,若是您不在了,您让宁瓷怎么活下去啊?”
太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双眼,口中嗫嚅着说了几个气音,但宁瓷已然分辨不出她说的是什么了。
慌乱中,宁瓷抬眼向着正前方的佛像望去,估摸着佛像后头也许能藏人。
正当她用力推开佛像时,顷刻间,四周火把逼近,将佛堂内外照了个灯火通明。
与此同时,佛堂前后四处的所有混战,全部停止。
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