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杨晟靠在床尾,手指插进发间,“母舅家人早就换了当家人,现在也败落了。杨家……只剩下我们兄妹四个。”
叶观澜语气平静,提醒他,“最信任的人,往往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比如每天给他端茶倒水的人。”
杨晟猛地直起身子,膝盖撞到床板发出闷响:“有!”
他几乎是跌撞着冲下楼,拐角处崴了脚也顾不上疼,推开一楼那间房门时,床上空无一人。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颤抖,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哎呀,眼睛要瞎啦,细少爷,是我。”
“这么晚了,”杨晟的手电筒在福伯脸上晃了晃,“您老这是……夜游呢?”
“我去检查电闸,刚才停电了。”福伯揉着眼睛,皱纹里嵌着疲惫。
杨晟上下打量着他:“不是两个人看老宅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老太婆明天回来,前两天请假了。”福伯的嗓音飘忽得像阵阴风。
杨晟刚要说什么,突然想起叶观澜的叮嘱,话到嘴边又咽下去:“那我明天再过来一趟,正好把妈咪的房间翻修一下,供桌都倒啦。”
福伯干笑两声,有些尴尬:“没人进去,自然就没人修缮咯。”
“……”
杨晟气结,转身回来客厅。
“细少爷。”老管家举着应急灯跟在后面,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这宅子里的冤魂,比活人还多啊。林太最后的话,让你永远别回来。”
杨晟攥紧电筒,嘴角扬起苦涩的弧度:“可惜,我已经回来了。”
刚才他本想问问福伯母亲有没有亲近的佣人,但是叶观澜提醒他不要问,明天见了另外一个人再说。
不得不说,叶观澜真是他的定海神针,那脑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怎么就那么聪明。
杨晟心想这次回去,一定要问问叶观澜是不是脑子里装了什么程序,他也要装一个耍一下王晅玩。
王晅:要点脸吧你俩!
……
晨光透过湿漉漉的玻璃斜射进来,杨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后颈被冷汗浸透。他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一位老妇人正俯身打量着他,浑浊的眼珠几乎贴到他鼻尖。
“啊!”
“啊!”
两声尖叫震得水晶吊灯嗡嗡作响。福伯趿拉着拖鞋冲出来时,杨晟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翻到沙发背后,抄起花瓶摆出防御姿势。
“这系怎么了?大清早的...”福伯的普通话混着粤语腔。
杨晟和老妇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又同时启动。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杨晟翻身坐起,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你叫什么?”
老妇人指着他:“你叫什么?”
杨晟毫不在意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叫杨晟,你叫什么啊老太婆?”
老妇人眯起浑浊的眼睛,嘴角扯出古怪的笑:“还好,脑子没被大少爷打坏。”她转身往厨房走,围裙带子扫过杨晟膝盖,“记得你两岁尿床,还是我换的床单。”
杨晟:“???”
虚惊一场,福伯介绍说这是许姐,也是他老伴,又对许姐说:“给细少爷搞点饭吃。”
许姐转身去了厨房。
杨晟去简单洗漱了一下,衣服皱巴巴的也不在意,趁着福伯不在,跟着许姐进了厨房。
问东问西,许姐也不嫌烦,耐心的给他讲过去的一些事情。毕竟眼前这位少爷,以前是混到家的人,家里几口人都不知道,哪里还记得她是谁。
晨雾还未散尽,杨晟坐在厨房后廊的藤椅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许姐端来的清肺汤在晨光中冒着热气,陈皮鸭的香味混着她虎口处的碘伏气息,形成一种古怪的嗅觉组合。
“烟要少抽啊,”她布满皱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然老了肺就黑了。 ”
杨晟接过碗,几口灌下滚烫的汤汁,喉间的灼烧感勉强压住翻涌的思绪。
许姐收回碗时,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晟少爷不该去翻太太的旧物。”她转身的动作突然顿住,“那些东西……太太走前特意交代要烧掉的。”
杨晟猛地起身,藤椅在瓷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妈咪走前晚你在哪?”
许姐苍老的眼角颤了颤:“我在炖川贝雪梨……”她避开杨晟的目光,“太太抱着录像带在影音室哭,说要给细路仔留个清白。”
“哪个细路仔?”杨晟逼近一步。
盐罐突然打翻,雪白的颗粒在料理台上铺开一片狼藉。许姐的手指颤抖得厉害,门口适时响起的汽笛声像道赦令。
她幽灵般飘向灶台:“我去热安神茶。”
后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杨晟穿过走廊,看见折断的白玉兰枝砸碎了青花瓷鱼缸,死去的锦鲤漂在积水中,鱼眼倒映着二楼窗帘后一闪而过的黑影。
“这是太太生前最爱的鱼缸。”福伯蹲在碎片旁,手指抚过釉面,“她说这些锦鲤能镇宅……”
杨晟捡起一块瓷片,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指尖。血珠滴入积水,晕开暗红的花。他盯着那抹血色,突然想起许姐虎口的碘伏味——
手机在口袋震动。郭明德的消息浮现在屏幕:【阿晟,你二叔助理刚才问我,你是不是还住酒店?】
抬头时,许姐正站在厨房门口,围裙下摆滴着水,眼神却死死锁住破碎的鱼缸。
杨晟不动声色地擦净手指,转身走向门外那辆银色奔驰。 车轮碾过满地白兰花瓣,车牌尾号668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杨晟拨通叶观澜的电话,目光扫过二楼突然拉紧的窗帘:“二叔的人到了。”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搁下的轻响:“鱼缸碎了?”
“碎得很彻底。”杨晟拉开车门,最后瞥了眼厨房窗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