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正贤后知后觉的盯着那道从肩头喷出的血箭,一时居然恍然失神。身后却有道声音悠悠的说道,“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要杀死无论是一只老鼠还是一只猫,都没有什么区别。
允正贤此时已经方寸大乱,他急忙回身扫出一剑。这一剑攻势虽然凌厉,但还是没有意外的落空。
他的身后没有人,但他的右肩又出现一道喷血的伤口。
正和他的左肩对称。
允正贤感到无比的愤怒,他清楚的意识到洛清依完全就是在耍弄他!但同时他也感觉到无比的恐惧,洛清依的强大已经开始显露峥嵘。
看不见,她在哪里?
为什么,她在哪里?
“出来!你出来!”
“藏头露尾的,你算什么好汉?”
他开始发疯般的,毫无章法的挥砍。然而他的疯狂没有任何作用……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每次当他挥出一剑后,他的身上总是会绽开莫明其妙的伤痕。
剑伤很浅,也不致命,但这却让允正贤感受到莫大的羞辱。他就像是只被猫捉住,玩弄戏耍至死的老鼠。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但像三师叔你这样的人,难道还能算是什么英雄吗?”
她的声音依然在场中回荡。但允正贤根本看不到她的剑,甚至无法捕捉到她的身影。
允正贤内心惶然,难以置信,暗道这臭丫头难道是得到天人传授?还是秦老儿有什么修炼秘法?竟让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境这般神速?
但眼下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他打到现在连洛清依的衣角都没碰着,再打下去,迟早要命丧她手!
允正贤望向清源流,忽高声叫道:“你们三个,还不动手?难道真要等着她将我们个个杀绝吗?”
本来还在犹疑观望的三人面面相觑,终于下定决心。
最开始他们都抱着某种看热闹的心态,只想来压阵,并没打算真出手。允正贤要是连这小娃娃也对付不来,三人就需要对他的能力重新评估了。
但是从她一招废掉杜志恒,如今在允正贤的攻势下依然应对的游刃有余,三人已经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甚至需要重新衡量下对她出手的风险。
他们已经开始感到畏怯。
但允正贤的这声吼反倒警醒他们,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不将这小娃娃全力扼杀,难道还等着她一个个来算账吗?
心中计定,清源三老没再迟疑,俱都各显神通,跃至台上,分站三角,对洛清依形成包围之势。
卫毅为人心直口快,当时就看不下去,怒骂道:“你们三个老家伙真好不要脸!以大欺小也就罢了,还仗着人多欺负我师姐。就算是侥幸胜一招半式也没什么光彩的!”
清源三老闻言果然都老脸见红,但转念又想到,成王败寇,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执着公平比试这种虚名又有什么用处?
当时也就祭出各式兵刃,使出看家本事,向洛清依围杀过去。
按道理说,这四人俱是当世一流的高手,四人联起手来,莫说普通的门派掌门,就是禅宗太玄的方丈掌教也非他们的敌手。
然而这四人各显神通,确实能帮允正贤脱危解困,让场面还不至于太难看,但他们四人联手围攻,居然还是不能尽速将这小娃娃拿住,这点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别说生擒活捉洛清依,洛清依在他们的包围圈中依旧游刃有余,他们使出浑身解数,竟也难伤到她分毫!
在场外观战的众人完全没想过,他们想象的洛清依在四大高手的围攻中左支右绌,疲于招架的情况并没有发现。相反,清源三老和允正贤在场中处处受制,每招每式使来都古怪至极,就像完全无法使出全力般。
清源三老的加入并没有让场面出现一边倒的情况,相反,他们的联手让情况对允正贤一方愈发的不利。
“师父,”剑宗各峰峰主齐齐望向秦逸城,“这是怎么回事?”
绝影剑圣凝目望去,竟真的在擂台上看出端倪来。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如释重负,反而让他的脸色愈发凝重。
“这,这是……”
场外的众人云里雾中,不明就里,擂台上的四人却叫苦不迭。他们仿佛身陷囹圄,体会到名为深渊的凌迟。
在他们的视角看来,他们此刻完全就被困在剑牢绝境之中。天空中,无数的利剑正如雨般坠落。剑雨无形无质,坠落的速度也不快。
但倘若因此不去理会,无形的剑雨就会划破他们的皮肤,割裂他们的血肉,刺痛他们的脏腑和骨髓。
坠落的剑雨也不会消失,它们会牢牢地钉在地面,就像是钢铁织就的,布满荆棘的丛林。
擦碰剐蹭,都会受伤。
在这擂台中,他们必须时刻回避天上随时坠落的剑雨,还要同时注意脚边的荆棘,最后还要对站在剑幕中心的洛清依发动攻击。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光是躲避来自天和地的障碍就基本已经让他们竭尽全力,对洛清依的回击让他们更加有心无力,捉襟见肘。
所以他们在场中才会屡屡摆出滑稽又扭曲的姿势,就像是戴着镣铐跳着扭捏舞蹈的囚徒,像是在向神明虔诚热烈的祷祝。
饶是如此,他们身体的伤势也仍然在持续增加着。衣衫被刺破,肩臂密布伤口,小腿都是被割开的血痕。
这样打下去,他们必败无疑!
允正贤不期然对上洛清依的眼睛,登时满脸恐惧,心生骇然。
那是对似曾相识的眼睛,凛然,无情,眼眸深处流动着的,是阴森锐利的剑意。
那对眼睛,和风剑心如出一辙。
场外的允天游怔怔立在当场,眼神里流露出惶恐的神色。很快,场外拥护允正贤的那些人就察觉到,天地渐渐陷入幽暝,有某种东西正在从擂台扩散到场外。
天空飘落着锋锐的剑刃,地面遍布着矗立交错的长剑,犹如钢铁铸就的荆棘丛林。
他们惊惶奔逃,却被剑雨刺破身体,被荆棘割破脚踝。他们抱着腿,屈着身,开始发出恐惧的尖嚎,这声音就像是地狱里鸣奏的哀歌。
允天游怔在当场,任凭剑雨划破他的脸。对周遭发生的惊变无动于衷,眼神却愈发的恐惧癫狂起来。
比起漫天坠落的剑雨和利刃丛生的荆棘,洛清依的眼神更让他感到恐惧。
“那种眼睛,就是那种眼睛!”
洛清依的眼睛,那种眼神,就跟他当日见到的,那种充满蔑视和杀意的眼神,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天枢峰上,惨叫哀嚎,四散奔逃的剑宗叛徒就像是在地狱受难的罪徒般。
允正贤两眼赤红,歇斯底里的叫道:“是什么?你这是什么剑法?秦老儿竟还藏着这么一手?”
“回答我!”
洛清依眼神凛凛的望着他,就像俯视着一只无能吠叫的恶犬,“你说这是剑法?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
允正贤勃然大怒,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只是不愿意相信,“我让你回答我——”
他气急败坏般的,顶着天剑和地刃,任凭剑气割断他的衣袍和发须,任凭伤痕累累也要冲上前去,挥出致命的一剑。
叮——
然而,他使出全力挥砍出的一剑,仍然被洛清依轻松的扣在掌中,纹丝不动。
“什么?”允正贤瞪着眼,难以置信。
同样感到难以置信的还有观战的众人。符静慈胸中鼓荡,满眼炽热的望着洛清依,犹如久旱逢甘露般激昂。接着回头看向秦逸城,“师父,她这是……”
方行明还有沉山重以及剑宗诸人的视线都汇聚过来,疑惑有之,欣喜有之,激动则更甚。
秦逸城的眼神要比他们平静许多,但眼中也满是波澜,神情似笑似喜,眸底颤颤有光,最后缓缓吐出两个字,“境界……”
“这就是清儿的境界。”
这是唯有将武道磨练到极致,唯有参透至理真髓,百万人中也未必有一人能掌握的神通。
绝顶窥真境!
七日前,万重山,青囊峰。
洛清依在山巅盘坐入静,山风微微拂动她的衣和发,但此时的她浑然无知,但觉身在万籁俱寂,心归浩渺天地。
数日来挑战无果之后,她已经不再执着战胜萧曼罗,但这些时日以来的历练,却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仿佛触碰到什么事物的门径。
那座虚城高山仰止,那道藩篱遥不可及,但她如今竟也能窥见真髓至理的一鳞半爪……
萧曼罗就坐在离她稍远的巨石上,南宫浮正对她说起遥远的往事。
“你是说,她就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萧曼罗的脸色有惊异,却没有惭愧和悔意。
南宫浮知道她就是这样恣行无忌的性情,也正是被她这种性情吸引,因此也没有过多置评。
“还记得十九年前在六金镇被你重伤的人吗?当时的小姑娘就是现在的玉衡峰峰主符静慈。”
萧曼罗说起往事,没有丝毫愧色,反而忿忿道:“那又怎么样?谁叫她不分青红皂白冤赖人?我姓萧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的绝不否认,但不是我做的,谁也别想冤枉我!”
“是是是,我知道。”南宫浮唯恐爱妻生气,连声安抚。
等她怒气渐消,南宫浮继续说道:“你可知道,这日月双剑就是符静慈的师哥师姐。当时秦绣心忧急,贸然为符静慈疗伤,结果反而中你留在符静慈身上的‘衰心散’……”
当时秦绣心不知自己有孕,结果就是余毒入体,通过血脉,遗留到洛清依体内,导致她降生之后体弱多病,数度险些夭折。
萧曼罗并非有情多情之人,但这些时日的相处,让她对洛清依也有些许近乎师徒的情愫。
“她这样,原来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