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铁皮被老头打开。夜光渗了进来,幽深的甬道亮起淡淡的青光。
俞韵看见两只干瘦的腿立在上面,膝盖微弯,整面铁皮就被掀了到另一边,露出完整的出口。紧接着,一双指节粗大的手倏地探了进来,摸鱼似地,愈发往下探索。
俞韵的心跳到嗓子眼,飞速往下瞥,见茉莉的黑影正冉冉上移。
[时青岁:那老头把人拖到悬崖边,踢了下去,然后拿铁钩又勾出了一具尸体,继续重复刚才的行为。]
俞韵迅速稳下心神,她可以让茉莉上去,用尸身调离老头,然后趁机溜走,但如果不顺利或被发现,她就先下手为强。
有了决断,俞韵撑着身子往后挪,悬空的移动比匍匐移动更考验耐力和平衡,没一会俞韵就感到了体力不支。而老头没摸到东西,就要蹲到地上,俯下身,往甬道里望去。
茉莉缓缓升了上来,偏着头,皮肤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在幽暗的甬道中,茉莉仿佛是只白色的影子,看不清五官也看不清轮廓,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厚重地散发血腥味。
俞韵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腿,并在持续挤压往上推,俞韵勉力支撑住了没有动,低头一看,发现是正是茉莉。
“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在拉?”
“是你没在用力吧,尸道带都停了。”
“胡说,分明是你。”
“好像是卡住了?用力……确实是卡住了,一点也拉不动。”
“我当初都说了,让你切开,现在好了,又卡住了吧,等明天那老头逮住我们,又要叽叽歪歪说一大堆……都怪你。”
“怎么怪我了,你自己不也同意了吗?别说了,用力拉,我还不信了,上次那个都拉出去了,这次这个肯定也拉的出去……”
原来是茉莉的腿没有放平,双腿屈着,膝盖和大腿恰好挂撞自己,想把自己一起挤着向上送。俞韵只好把脚放下来,试着踹了两下,发现没办法把茉莉的腿踹平,于是变换姿势,让要给茉莉让路。
就在这时,橡胶皮革猛地往前一冲,俞韵刚放下腿,就被上前的茉莉带了个趔趄,像个坠落的吊顶,砰地砸了下来,整个人压住了茉莉。
甬道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老头的注意,他刚好把头探下去,仔细看了两眼,忽地骂了起来:“都叫她们把人切成块丢出来了,真是的,又是这么肥一个,都卡成山了!”
“去去去,”老头气得拍开时青岁,起身骂骂咧咧,“都是些没脑子的侍女,一天到晚只知道想男人,除了男人,什么都不会,懒鬼、色婆、没用的东西……可恶,明天我就去告诉领班……”
俞韵趴着不敢动,而茉莉正面躺着,头恰好硌上俞韵的肚子,两人堆叠一块,在昏暗的甬道里,暂时被老头当成了一个人。
老头离开去找铁钩了,俞韵听见骂声远离,立刻起身,手脚压在橡胶皮革的边缘,撑起身子,想要退到茉莉身后去,然而甬道并不宽,俞韵这样做十分勉强,只能擦着茉莉的尸体慢慢往后移。
短时间内大量失血,身体会出现失温,所以茉莉要比其他死法的尸体凉得更快。她的头紧挨着俞韵的肚子,躯体碰到俞韵的腿,像是放在冷藏室没多久的肉,有些冰,也有些硬。
橡胶皮革卡顿着上来,像一台发动机失效的拖拉机,哐当哐当地震响。两人一上一下,很快就对上了“视线”。茉莉眼睛半阖,紫白的嘴唇微张,皮肤白得如同蜡烛,脸上的雀斑死气沉沉,清晰可见,像是尸体埋进土堆里,不小心沾到的土屑。
俞韵莫名想起那座暗色的教堂。
少女们眼中瑰丽的梦,那些象征着圣洁婚姻的白蜡烛,以及承诺永不背弃彼此的肃穆教堂……确实是一场梦。
一场涂满浑浊欲念的斑斓诡梦。
当鲜红的血液燃烧殆尽,蜡烛也跟着融到了生命的尽头,一滴一滴、一具一具,化作一朵一朵白森森的架花,高高低低地累在银黑的烛台边上。
茉莉的眼皮一跳,忽地睁开了眼,看着俞韵。
她的瞳孔还很清晰,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两样,像是会说话似地,安安静静向俞韵求救。
俞韵蓦地后背一凉,虽然知道这是死后肌肉放松而导致的闭不上眼,但俞韵还是被吓了一跳,回来神来,抓紧时间往后靠。
忽地,传送带停了,俞韵身子踉跄一下,听见外面的铃铛陡然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与之一起的,还有鹦鹉警示的叫声。
“吵吵吵,吵死了,”老头挥着铁钩,“滚开,死鸟,滚开!”老头彻底不管自己怎么被攻击了,拂了一下时青岁,就泄愤似地将铁钩甩进甬道里。金属链条哐啷哐啷地响,一节鞭笞着另一节,俞韵差点被钩子勾到,险险避过,就听噗呲一声,尖锐的铁钩直接穿进了茉莉的肩膀里,不偏不倚,正好死死卡进肩周的关节。
俞韵看着微微发出寒光的铁钩,猜到这应该不是巧合,而是老头长年累月的经验。